卢阳县,城北。
苗条的人影掀起小屋的帘子,忧心忡忡地朝着里屋走去。
她放下手中的铁壶,拿起桌上的陶杯,倒了杯热水,细细地吹了吹。
确认温度正好,她才端着杯子,走到床边。
“阿承?阿承?阿…”
伴随着声声呼唤,床上的那个文弱书生,皱了皱眉头,而后忽然惊醒。
女子舒了一口,将陶杯递给书生。
倘若书生不醒,她就要想办法扶起他,小心翼翼地喂他喝水,甚是麻烦。
书生看到递过来的陶杯,这才感觉自己的嗓子干得快要冒烟了,当即接过一饮而尽。
意犹未尽的书生看向了面前的女子,一股浓浓的陌生感袭来。
“阿承,你都在床上躺了三天了,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女子在床边坐下。
“你去参加秋闱,一走就是一个多月,谁知道回来的时候,像是一条落水狗,瘫在门口不成样子…”
书生静静地听着她叨叨,目光四处打量。
他现在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不知道自己是尹万。
女子说得起劲,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书生似乎一直盯着屋里的那张桌子发呆。
她感觉似乎不太对劲,便停下发散的思维,试探着问道:“阿承,你怎么了?”
尹万回过神,看着她问道:“我是谁?这是哪儿?”
女子愣住了,她没有想到,他回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她连忙伸手摸了摸尹万的脑袋,“奇怪,烧明明已经退了。”
尹万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但也没有马上推开她的手。
在她的眼中,尹万看到了复杂的情绪,有震惊、疑惑、苦闷、忧虑...
女子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开口道:“你叫张承,我是你的媳妇朱翠,这里是你家。”
“朱翠?”尹万满头问号,“张承,这是我的名字?”
朱翠点了点头,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
她听说县里那个刘木匠,生病烧坏了脑子,醒来谁都认不得,连做木工的手艺都忘得一干二净。
郎中说刘木匠是得了失心疯,最终能不能想起来,就要看他的机缘了。
街坊邻里也是好心,轮流接济了刘木匠好一阵,可他始终想不起啦一点东西。
最后大伙儿放弃了,便任由刘木匠流落街头,变成了一个乞丐。
想到这里,朱翠抽了抽鼻子,转身走出来里屋,“到晌午了,我去弄点吃的。”
尹万听出了她声音中的颤抖,心头涌现了更多问号。
虽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但他觉得,自己应该不是张承。
待朱翠离开之后,尹万从床上爬起来,想朝着屋里那张桌子走去。
不曾想,刚下地,边感觉双腿一软,猛的跌倒在地。
他伸出手握了握拳,这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是这般陌生。
尹万忽然涌现了一个念头,似乎自己不该有手。
“奇怪,从没听说有人伸手蹬腿还要学习的。”尹万缓了缓,适应了这副身体之后,才移步到桌前。
他拿过一条长凳,坐下后,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
“咳咳咳…”尹万涨得满脸通红,险些呛死。
似乎有一股寒流,直达自己肺腑,呼吸都有些不畅,竟是当场喘了起来。
尹万捂住自己胸口,试图让自己舒缓些。
“怎么了?”屋外传来朱翠的声音。
尹万咬着牙,应道:“没事,喝水喝得有些急了。”
朱翠得到答案,迟疑片刻后说道:“桌上的铁壶里是刚烧的,顺顺气儿。”
“好。”尹万沉声回应,这才发现桌上还有个铁壶。
他心中叹息,自己是不是太虚了一点,连口冷水都顶不住?
放下杯子,尹万弯下腰,打量着桌下的风光。
粗糙的青石地板上,蒙着浅浅一道灰,与寻常的地板并无二样。
“看什么呢?”朱翠走进屋,放下一碟酱肉、一碟蒿菜。
然后,她也学着尹万,将头伸进了桌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