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灵巫们有口难言，纠结地看着卓霄钰面前越烧越大的纱幔，那些流光般的丝绸逐渐在火焰中付之一炬如星火般纷纷坠落，面色复杂道：“公子来神山之前便几次嘱咐我等不可损坏云境高阁中任何一物，就连上阁的人也越少越好……可公子怎么突然决定以火焚毁呢？”

“那你们还有别的办法绕过这些东西吗？”卓霄钰将蜡烛放回烛台，目光平静地看着面前逐渐层层烧透的纱幔。

“这……”

“这些东西手不能触，兵器也无可奈何。不想在这里耗尽一生，就要用凡人的方法。”

“公子英明。”

卓霄钰拔出腰侧的长剑，将烧的零落的纱幔拨开，只见眼前是一片宽阔而幽深的阶梯，两边的墙壁上点燃着玉烛台，因为四周青玉色的墙壁缘故并不显得黑暗，反而有一种清净肃穆的神圣之感，再往里走去，便是一座从外面全然不可见的内神殿，而这殿中空旷平寂，只尊着一樽无面的女神像。

“这是什么？”

身后灵巫们闻言纷纷上前，观察起这尊奇异的神像来。

此像藏于纱幔遮掩后，虽然极其隐蔽，但供奉却十分精致妥善，面前的玉案香火还未燃尽，想必是常有人来添加。神像脚下无座，清瘦身长，高约五尺，穿着一身飘逸清淡地云青广袖裙，腰间系着海蓝宝石锦带，长发曳地，戴冠束簪，发后的玉冠两侧伸出冰冷的银枝，坠着极长至腰的淡蓝流苏，一手执着玉色图腾权杖负于身后，脚踏处襟飘带舞，清冷肃和，身后有金羽玄鸟伴飞，是一尊极美而威严的神女等身像。

可唯一令人惊异地一点是，这神女面容空白，没有五官。

“这神像塑法如此华美，不知这面容却为何空白一片……十分怪异啊……”

“听闻中原神像极忌无面，若无面供奉，易受其他妖魔附身，吞噬供奉，十分晦气。”

“堂堂百年神殿，怎么会在如此高深的云境高阁中深藏这尊无面神像？”

“若这神殿所真正供奉之物，便就是这尊不肯为世人所见的无面神呢？”

“既然是神像，为何不肯为世人所见？你看此像手中的权杖，是否便是我们要找的那一柄？”

“这只是石像。权杖另有其所，但必定与这神像有所关联！”

灵巫们越说越诡异，有的甚至后退半步，仿佛这具无面像中已有什么妖魔入体，而那张空白的面容之下正隐匿着一双虎视眈眈的血色眼瞳。

卓霄钰沉沉地仰头看了这具比自己微微高大的神像片刻，径直伸手到她的肩颈手臂等处查探，此举又是引起身后一阵倒吸冷气。

“公子……”

“不会闭嘴，便滚出去。”卓霄钰声音平静但极冷淡，灵巫们不敢再言，只能看着他在恢复寂静的空气中仔细抚摸着。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殿内那些被焚烧地丝丝缕缕地纱幔都散去了味道，无人添置的烛台也已经快烧干了，灵巫们已经远远地散在卓霄钰身后重新用巫术推演了一遍，正当决定重新给他定位之时，却听见一声低笑从那具高大的身体中透出来。

“找到了。”

灵巫们被吓了一跳，还没等反应过来，却见卓霄钰原本单膝跪在神像之前，凝将片刻后起身，抽出腰间的长剑，将神像的一片空白的头一刀劈下。

“！”

灵巫们浑身一颤，呆若木鸡。

他们没想到卓霄钰会如此举止轻率疯狂，再怎么说这神像居于神殿之中，必定有其要义，就算毫无价值，也不应当轻易损毁，何况砍断头颅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大胆疯狂，神巫们虽然对神殿并不抱有敬意，但多少信奉神族，实在不能不瞠目结舌。

但事已至此，他们如鲠在喉，也不知道再该说些什么，但下一刻，却听前庭突然传来巨大的声响，回头望去，才发觉声音竟来自于整座云境高阁高耸的上空，接踵而至地便是脚下的玉殿楼台发出了巨大的震动。

“发生了什么？！这是要……要坍塌了？！”有人惊叫道。

卓霄钰也似乎没有料到这机关会引起如此大的动静，他收回长剑，望见整座玉殿都在摇晃分裂，当机立断立刻将一群人推出了这道幽深的内殿，但谁知直到跑回大殿后脚下的震动也丝毫没有减轻半分，众人抬眼望去，只见阁楼上方的十四层楼都在疯狂地移动分裂，木栏龙柱摇晃坍塌，楼阁之间位移不断，卓霄钰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扯住几个灵巫的衣服便把他们往门口推：“出去！”

灵巫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纷纷小跑出云境高阁，正在门口惊魂未定地往下退之时，却发现与身后摇坠四散的高楼不同，这云境阁外的台阶地面竟然纹丝未动，和方才进入之时一样寂静沉稳，而下面有些注意到他们的巫士也是好奇地看着几个人，似乎根本不知道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这？！”他们震惊地看着卓霄钰。

卓霄钰走在最后，也察觉到了这异样，他在灵巫们的阻止声中再度往里靠近，站在刚好能够感受到阁中震动的位置，谨慎地打量着正在不断坠落和偏移的楼阁，这才发现这些建筑楼栏竟是在有规律地横纵移动，导致厚重的穹顶也开始缓缓分裂，似乎有什么东西将要出现。卓霄钰的心暗自狂跳，不知为何，他鬼使神差地看向了方才被自己断头的神像那处。

幽深遥远的玉殿中，高大的神女像失去了无面之头，只剩下仙姿卓绝的身形，紧握着手中的权杖，却意外的地比方才看着更加震慑人心，那姿态清冷威压，甚至令人胆寒。

“公子你看！！”身后的灵巫突然大叫起来。

卓霄钰猛然回头，却见巨大的轰鸣声中，云阁内部竟然从两侧对称的楼拦空隙里缓缓俯首下来两只巨大的金乌神鸟首塑像，它们有眼无瞳，目光半合，作垂首供奉状，而两只金喙中间却由无数金链拴着一根硕大的白玉权杖。

那杖顶承载着一枚玉珠状的泛着月色光华的灵珠，被四根缠绕延伸的寒光银枝包围托举，那是荒古年代的厚重式样，华美繁复又威严异常，而玉白的杖身则由无数金色纹路交错盘旋成古老的图腾。姿态优美的玄鸟在它之下显得黯然无光，而此时，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刹那间，大开的云阁顶洒下月光，落在权杖之上，使得整座云境高阁被映照地光华流转，宛如神迹降临。

“这便是……传说中的，卿灵权杖？”灵巫们无比震惊，眼睛半晌也未曾合上。

卿灵权杖，远古众神中最后一位神女流传在世的至强法器。

眼前此景定能让他们此生难忘，以至于许久过去，直到月色沉寂，那权杖的光稍暗，他们才能磕磕绊绊地开口。

前方的卓霄钰沉寂着一言不发，也没有回答。

“光华夺目，惊绝四海，世上真有如此宝物！”

“方才那神像手中握着的就是这根，看来，这是真的权杖无疑！公子简直聪慧过人，这世上谁能知道竟然毁去神像才是得到神器的奥妙？”

“卓……卓公子……”灵巫们反应过来，内心的狂喜让他们忍不住凑到卓霄钰身边，惊喜道：“可以拿了，我们这下可以拿到了，权杖终于是我等的了！这是何等的天运！”

在耳边灵巫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嘈杂中，卓霄钰走上前，抬剑将那些繁复坚固却时日已久的锁链用力砍断，缓缓取下权杖，握在手中。

冰冷沉重的杖身从掌心传来刺骨的温度，卓霄钰定定地看着它，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指尖却在细微的颤动。

短暂的沉寂过后，门口的灵巫们见此景纷纷跪伏在地，高喊：“恭喜公子，喜获宝物，大业必成！”

寂寥的夜空中，阁楼下的巫士们听闻此声，也纷纷整齐下跪高喊：“恭喜公子！大业必成！”

“恭喜公子！大业必成！”

“恭喜公子！大业必成！”

卓霄钰没有回声，而是紧握着权杖从阁中缓缓步出，琥珀色的眼睛轻扫了一圈众人，举起权杖，将其华美无双地形状呈现在众人眼前，巫士们高喊声更盛，震慑着整座神山。而那权杖所指的方向，遥远的东方山边，黎明已经开始浮现。

而脚下九州沉寂，万物无声，沉睡中的一切仍被黑暗所覆盖。

待声浪逐渐消逝，卓霄钰也并未像众人一样喜形于色，却又难掩成功之意，只是低沉着声音，目光闪烁着，一字一句道：“神山已去，天，该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