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姑娘，我来……”

徐多贵在看见她手中染血的尖刀后，话音戛然而止。

她要杀了我吗？他绝望地想。

那边苗凤与他隔着两棵梅花树，观他一副视死如归的坚毅神色却不知为何，便试探性地说道：“我想明白了。”

徐多贵嘴唇紧抿，神情如死了亲娘一般肃穆凝重。

“我决定……”

“等等，”苗凤还没说完，他就猛地打断，“在你动手之前，请允许我留下一封遗书，以告慰父母师长。”

苗凤疑惑地挑起眉头，然后似懂非懂地看向手中杀鱼刀。

“但不能在这里动手，光天化日地，会影响寻梅的名声；而且官府也会追查过来。我建议到一处偏僻的竹林里……”

“噗嗤，”苗凤不禁掩唇笑道，“呆秀才，吃长斋，胡须满腮，经书不揭开，纸笔自己安排——我何时说过要杀你？只是刚才一时顺手，将刀从厨房拿出来了。”

周围沉闷的气氛在这一笑中消散殆尽，徐多贵愕然，呆呆地盯着她笑意盎然的双眼，果真应了方才那句“呆秀才”。

苗凤将刀搁在一边，在合围上擦了擦手，随后便屈指敲上他额头：“还不明白？我是想说，我答应你了。”

“什么？”徐多贵一张僵硬的脸逐渐从冰封状态融化，嘴角漾开两道喜悦的弧度，“你说什么？”

苗凤一踮脚，飞快地在他耳畔说了句什么，只见徐大人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了，接着是脸颊、眼角、眉梢，最终，他整个头都冒着热气，像只熟透了的红柿子。

“这真的、我、你、可是……”他语无伦次地乱说一气，双手紧握住苗凤敲他额头的那只手不放。

“可是，你怎么会在厨房杀生啊？”苗凤耐心等待片刻，终于等到他能利索说话了。

“受天道限制，妖的力量不能太强，否则就会入魔。而妖力会随着时间渐渐增长，所以我得定期杀生来削弱自己。”苗凤如此轻描淡写地说道，好似“入魔”是一件和吃饭睡觉一样等闲的事。

徐多贵紧接着问：“入魔是怎么回事？杀生为什么会削弱妖力？”

以前这些疑惑他只敢憋在肚子里，怕问了冒犯到她。现在二人心意坦明，那种小心翼翼的胆战心惊自然也就消解了。

苗凤悠悠道：“清浊之气构成了世间万物。人，七分清气，三分浊气；妖，三分清气，七分浊气；鬼，十分浊气；国师，十分清气。唯独魔最特殊，五分清气，五分浊气。”

“因为体内清浊之气过于均衡，所以魔要么一念成为好战嗜杀的邪神，要么一念成为普度众生的圣人。不过后者是不大可能的，自古以来天地间只诞生过一位魔王，他就属于前者，被我们花了好大力气才灭掉。”

“而且魔无实体，只能依附在人的怨念中生存，”苗凤的视线飘向远方，“又是打打杀杀又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即使有盖世神力又有何用？不如安安心心当个妖主痛快。”

徐多贵一个跨步，霸道地占据了她的视野：“可妖杀生会被削弱力量，魔为什么就不会？”

“不知。”苗凤坦然说道：“也许是天意吧，只有妖是不能随意伤害活物的，除了人，还包括飞禽走兽、花草树木。”

“所以啊，”她话音一转，嘴角挂上似有似无的笑意，“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杀你的，记住了吗？”

徐多贵本以为这个笑话已经被揭过了，冷不防又被调笑一番，登时气急败坏地红了脸：“苗姑娘！”

苗凤眉眼弯弯，很是得意；而此刻比她更高兴的，恐怕就只有春蓝了。

戚云燕在进寻梅之后，立刻就被她拉到角落里叽叽喳喳说个不休。春蓝浑然忘记自己苦心经营的温婉小姐模样，说话时两根眉毛激动得像蜻蜓一般上下飞动，到最后把腮帮子都说累了，她还意犹未尽。

“你收敛些，”戚云燕被她惹得笑起来，惩罚似的轻轻扯了扯她的辫子，“最近京城里人和妖的关系比较紧张，你可千万注意，别把姐姐的身份暴露了。”

“啊？那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成婚啊？”小姑娘石破天惊地问。

戚云燕不由自主地学郁晚枫抹了把脸：“反正不是现在……以后的话……”

以后大澜要是和越嵋打起来，姐姐一定会为了研究山神符参与其中，而许烛又是出身外事部的，这里肯定也少不了他的事……二人估计会聚少离多。她有些悲观地想道。

春蓝还不及等她回答，就被一个客人叫走了。戚云燕自觉热闹已经观看完毕，遂情绪复杂地回望了小院一眼，转身出门找郁晚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