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过去,怀侍官的假期即将结束,他带着光衍山的清风与露水,倍道兼程赶回了皇宫。
仿佛专门为了庆祝他回来似的,滕泗承在明雅殿设了宴席,邀请太子和两位侍官参加。
怀远几日不见滕钰州,只觉得太子越发成熟稳重了,连夹菜都是君王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受常明“远朝廷”论的影响。
“朕召你们来,不是只为用膳的。”他一口醋鱼刚送入口,滕泗承就说道。
席间唯独宋端衣还未动筷,于是他自觉代怀远道:“陛下吩咐。”
滕泗承用帕子擦擦嘴,接过宫女递来的茶水,漱完口后才正式说:“越嵋用山神符祸害我朝不是一日两日了,能查出来的犯人都是些无名小卒,再怎么惩罚,也动不了他们的根本。朕近日想来,大澜与越嵋的僵局越拖越不是道理,不如趁此机会,与越嵋做个了断。”
“臣觉得没问题,”宋端衣乖巧地端坐在长桌后,一点儿也不见在江南时的轻佻与戾气,“三尺衙的兵刃尘封近百年,也该重见天日了。”
滕钰州微微蹙眉:“可士兵杀得了敌人,却对神仙法术无能为力。”
怀远谢过为她倒茶的侍女,斟酌再三,还是没有将常明入道的事说出口。
“民间有不少散修大能,他们不愿归附占天处,闹出了什么事朝廷也不好管。可以请国师‘招安’他们,既能为国所用,又能除了后患。”他望向滕泗承道。
“是,在山神符这件事上还得请国师出力。”顺德帝不由自主地眺望窗外行天司的方向。
宋端衣一听到“国师”二字,身上就像被春风拂过一样舒服。他做梦都想成为蔺容那样两袖清风的世外高人,每当夜里睡不着觉,脑海里冒出的都是他引气画符的挺拔身姿。
可是这种朦胧模糊的仰慕之情在他看来是对国师大人的一种亵渎,所以他从不敢对外人提,哪怕此刻只是微微动了点那方面的心思,他也做贼心虚,连忙转移话题道:“既要备战,除了及时操练兵马,陛下的安危更要多加保重。宫中已经很久没有武侍了,臣提议从三尺衙中选一位智勇双全的能人来当此职。”
他这一句话接连戳了两次怀远的心口,疼得他伤心落寞地垂下眼帘。
“你怎么了?从回来之后就不对劲。”滕泗承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也成了察言观色的好手。
怀远闻言,重新端起笑容:“舟车劳顿,有些累罢了——臣的表弟是三尺衙指挥使,臣在此事上应当避嫌。”
滕泗承依旧有些怀疑地盯着他,嘴上说的却是不相干的话:“那宋端衣就派人去探探吧,尽快挑选一人入宫。”
“是。”被提名者答道。
宴席散后,宋端衣和滕钰州一道回东宫。路上,他心情很不错地问太子:“殿下心里可有人选?”
滕钰州面无表情摇摇头,用两只比琥珀还透亮的眸子注视着他:“我出宫的时间少,对朝堂里的诸位大人都不甚了解,此事就全权交由你来办吧。”
宋端衣发现,每到要拿主意的时候,太子殿下的语气总会不自觉地软几分,仿佛求人似的。但这对生杀予夺的君主来说可不是好事,于是他趁机进言:“殿下将来若要保江山稳固,还得事先培养自己的人马,此乃帝王之术,臣代替不来的。”
不知不觉已到了仙鹤石雕前,滕钰州立在门口,与那祥瑞竟有几分相似:“符桂,若要当仁德之人,不就该远离这些权术吗?”
宋端衣在心里发笑,而面上仍是一派春和景明:“仁德而无手段,便是妇人之仁;只有对那些权谋术略知而不用,才是大仁。”
滕钰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入了红门。
片刻后,从宋文侍那里得到传音的戚昀带上荷包出了三尺衙,打算找休沐在家的郁晚枫商议此事——褚副官什么脾性他心知肚明,不打算和他针尖对麦芒。
经过卖糖葫芦的小摊时,他又忍不住买了一串,边吃边慢悠悠地走。
走着走着遇到了熟人一个,而见他前行的方向,似乎是寻梅酒楼那边,戚昀的心思立刻就被带偏了,决定先看看热闹再找郁爷不迟。
徐多贵还不知自己被跟踪了,依旧步履稳健地前行。
白天寻梅人比较多,他知道苗凤不会在这个点出来,于是找到春蓝姑娘,烦请她去通知一下老板娘。
春蓝见他来了,比过年还高兴,两条长辫子在脑后摇摇晃晃的,飞一样冲去了后厨。
“瑞姥姥瑞姥姥!徐大人来啦!”她将身子探入窗户,压低了声音兴奋道。
苗凤正在杀鱼,猛地听见这样一个消息,一时连刀都忘了放,提起裙角就赶出去。
春蓝识趣地画了一道屏蔽符,将除他二人外的所有闲杂人等全都隔绝在小院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