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没错,小公子!”小厮说,“那个老船夫也是这么推测的。起初,老船夫也是和布神医一样,埋怨这个乘客险些拉着他去送死,后来才知道,西海上工之所以不自己驾驶一叶小舟去涡旋里面,大概就是觉得体力不够,须在前面的一程雇用一个船夫,后面的那程再由他自己出力。”
一旁沉默已久的周老大忽然愤愤地说道:“不管这厮是不是你们要找的西海上工,反正他一定就是骗取我家钱财的那个西海上工。只望布神医果真找到了他,就替在下狠狠地教训他一顿。那笔钱,他如若还不曾用完,余下的钱便悉数交由阁下。”
“嗯。我尽力而为。”布言说,“那么,呼延春,我们即刻出发吧!”
“你们要怎么样去找他呢?”周老大问。
“自然是找到那个涡旋,如果可能,就和那个西海上工一样,进入涡旋里面,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名堂。”
“这绝对是不行的!你们一旦靠近涡旋,饶是你武功再高、命再硬,也难逃一死。”周老大面露怖色,“你们要找人看病,又何必找这个谋财害命的西海上工!”
布言嘿嘿一笑:“他如若是真的西海上工,那么想必是最好的;如若不是,我们兴许也可以通过他这个假的西海上工,打探到真的西海上工的消息,因为,对于西海上工,我们知道的的确也不算多。”
周老大知道劝不住这一老一少的二人,就说:“两位既然一定要去,那么我就给你们提一个小小的建议。
“传闻,在大涡旋的另一侧,也便是黑水滨继续以西的海上,有一个巨大的岛屿。
“这个岛屿虚无缥缈,若隐若现,不是离它特别近就不能看到它。我猜测西海上工穿过涡旋后,极有可能是找那个岛屿去了。当然,这得是在他还活着的情况下。”
“你说得不错。”呼延春说,“若不是为了寻找那个若隐若现的岛屿,他西海上工也犯不着穿过涡旋。”
周老大却说:“这原是我的猜测。我以为,你们要找这座岛屿,只得驾船,不得飞行。飞得太高,就看不到这座岛屿了。”
“这你不用担心,我们只消低空飞行,速度慢下来,不用多长时间便能见到涡旋,也就能到你说的那座岛屿上打探打探西海上工的消息了。”
“好。那就用过早饭再走吧!”周老大还想要邀请二人吃饭,但是布言一打探到西海上工的消息,就如同呼延春得到了奇珍异宝要装到当归戒里面一样,兴奋起来了,拒绝了他的好意:
“不用了。实不相瞒,我的这个小兄弟可是急切地想要见到那西海上工了。”说着指了指呼延春。
呼延春心里暗自好笑:“布言明明自己想见到西海上工,却说成是他想见到西海上工。”
“那么两位一定并不认识此地的地形地况,我可以让下人带着你们到黑水河,你们再顺流而下,进入海后,你们再去找西海上工那个王八蛋。”
“也好。”
布言说。周老大亲自送他们二人来到黑水河,又目送他们乘船离去。
隆冬时节,雾狄帝国已经一派荒寒。
在布言离开后,史无法根据堂内弟子的修行高低,将他们分为一堂、二堂、三堂、四堂、五堂和六堂弟子,一二堂为卫师,三四堂为大卫师,五六堂为营尊。
六个堂中,六堂弟子最少,只有区区六人,分别是赵安、钱欢、孙甫、李吉、周霜、吴澜。周霜是逐幽堂所有女弟子中天赋最高的,六堂弟子内,唯独她一个女人。
她本人又长得极为标致,因而深得堂内男弟子们的爱慕。这几年来,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往她的房间里塞过表达爱意的信封,却一一被周霜烧了,连一封都没有看过。
至于大弟子史无法,由于布言离开后,全堂事务都由他一人打理,他疏于修炼,只是五堂弟子中最为普通的一个。而二弟子宋博,秉性本就不高,这三年以来都没能突破营尊,因而被分配在了四堂。这二人,是布言离开前便已选下的逐幽堂的一把手和二把手。因而,即便他们二人武功不突出,逐幽堂内的人,除六堂的六名弟子外,几乎没有弟子敢小觑他们二人。
这天,魏折民正在屋内烤火取暖,魏莺也在屋内看着书。
忽然,史无法敲响了房门,问:“堂主,弟子求见。”
“进来。”魏折民在史无法走进来后,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他自己坐下。史无法面露难色,并不敢就座。魏折民也不理会。
“堂主……”他结结巴巴地说,“六堂的六名弟子,天赋突出,不可谓不是我堂的门面。三年前,左堂主离开后,他们反反复复地练习左堂主留下的一招一式,现下,他们已都是堂内最拔尖的营尊强者的了。”
“这我知道。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魏折民斩钉截铁地说。
“他们六个人找到我,说堂主回来后教给他们的招式不够用,想要你抽空再多教他们些。”
“他们快和我一样厉害了,我还能教他们些什么呢?”
“我今天正是为这件事而来。”史无法说,“他们还提议,逐幽堂该请一个营圣来教大家修炼了。不知道堂主意下如何。”
一旁听着的魏莺突然抢着说:“他们六个人好大的口气!敢问他们都能打得过我爹爹了么?依我看,他们想要谁教,就自己离开逐幽堂去找去!”
“小师妹所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史无法说,“只是这一招他们也想到了。他们说,逐幽堂不另请营圣来教他们的话,他们可能要集体离开逐幽堂了。我以为,逐幽堂好不容易培养出来六个六堂弟子,不能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是他们自己要走的,我魏折民有什么办法!”魏折民嘴上这么说,心里一点儿都不想让这六名弟子离开。
谁道就在此时,一个人忽然推门进来,连门都不敲。
来者正是吴澜。
吴澜径直走到魏折民身边,说:“堂主,我们每年都上交很多的钱给逐幽堂,为的是学更好的本事,而不是反反复复地炒冷饭!”
魏折民第一次被弟子指着骂,一生气,托来茶壶,向吴澜砸去。
吴澜也并不躲避,任由茶壶砸到自己的胸脯上摔碎。他说:“你是我师傅,就让你一次。你再无端地拿我们下面的人出气,只怕不会再有人像我一样忍让着你!”
魏折民私下里也听说这六堂的六名弟子,各个恃才放旷,目中无人,今日一见,才知道果然不错,连师傅都敢冒犯了!
当下就决定教训一下这个吴澜,一来惩罚他刚才的冒犯,二来来个杀鸡儆猴,让堂内那些飞扬跋扈、自命不凡的人看看他们究竟有没有资本乱搞。
心下想时,袖口一挥,身形向前一跃,和吴澜扭打在一起。
二人从屋内斗到屋外,把大门都打烂。
“吴澜,你道为师制服不了你了么?”
吴澜边防守边说:“弟子从未这么想过。只怕有的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魏折民听了,怒气更大,下手又重了几分。
他的黄沙阵已布下,周围的人只见黄沙里面,两个人影窜动,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不相上下。
魏折民借助黄沙的遮蔽作用,将吴澜摆在了明处,自己则是在暗处。如此一来,吴澜就处处被动。谁知这吴澜即便处在此种境地,也丝毫不慌,身形晃了几晃,轻松躲过魏折民的攻击。
“知师莫若徒,何况现下师徒二人差不了多少了!师傅,你的功法是对付不了我们的。”吴澜狂妄地说。
魏折民不语,口里却轻念动口诀,吴澜脚下站着的地面已燃起烈火,逼得吴澜只得跃离地面,要寻找出路。
就在他这么一慌乱之际,魏折民已抓住破绽,飞身向他扑去,双手死死地扣在了他的肩膀上,将他的营气吸出来,为自己所用。
师徒的打斗已结束。
“吴澜,想着你来逐幽堂之时,也不过是一个卫师。现下我已废了你的营气,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卫师了。你不是要离开逐幽堂吗?现在就赶快走,我不拦你!”
吴澜被废除了营气,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双脚站立不稳,瘫倒在地上,才终于明白姜还是老的辣的道理。
早在他们师徒二人破门而出,打到屋外时,堂中弟子已悉数闻声赶来,不愿意错过这场打斗。他们倒不是没有见到过魏折民打斗,也不是没有见过吴澜打斗,只是万万也想不到这师徒二人竟然会打在一起。
此外,史无法和魏折民谈话时,六堂六名弟子就默默站在门外,要看看这个师傅究竟肯不肯给他们请新的师傅,又或者干脆让他们下山,另谋高师。
是以,吴澜和魏折民的交手,他们五个人全都看在眼里,也是在魏折民废了吴澜的营气后,心下暗惊这个不苟言笑的师傅果然是藏了不少真本事,连黄沙以外的功法都学会了点。
魏折民指着吴澜说:“我的黄沙阵你再熟悉不过,可是我为什么不能多学一点其他的功法呢?黄沙不克火,火不克黄沙,我为什么非要独学一门功法呢?”
魏莺今天才第一次见到父亲使用火功法,自然是无比惊讶与好奇。她走到赵、钱、孙、李、周五人面前,指着狼狈不堪的吴澜说:“你们的同堂弟子受伤了,为什么不去搀扶他一下?”
周霜冷冷地说:“是他自取其辱,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周霜提在手中的剑已微微出鞘,随时准备与言语挑衅自己的人展开搏斗了。
钱欢见两个人的火气渐大,做了个和事佬,说:“魏莺师妹,你就少说两句吧!周师妹,赵师兄,我们走吧!”
这五个人听了钱欢的话,拍拍屁股就要走了,仿佛今天的这件事情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仿佛吴澜的武功被废不是他们造成的一样。
“你们不能走!”
五个人猛回头,只见魏折民此刻正冷冷地盯着他们,那双眼珠子让原就干冷的天气变得更冷。
“怎么了?”其中一人问。
“做老师的找弟子,不是好事就是坏事。我今天就教给你们一个阵法,是一件大好事。”魏折民说。
赵安当先来到师傅跟前,说:“敢问师傅要传授给我们什么阵法?”
“这个阵法需要五个人配合在一起使用,吴澜狂徒还没有被我废除武功前,我还纠结要将这个阵法传给你们六堂中的哪五个,现下已不用考虑了。你们五个人掌握了这个阵法的要义,回去后要多加练习。它能够让你们的实力提升不少。”
五个人团团将魏折民围住,急切地想要他快点说出阵法的要义。
魏折民说:“这个阵法叫做四象化龙,是我在安灵国的时候从一个营尊强者那里要来的。我没有用过,但可以对你们保证,该阵法绝对有效。”
“我们不管它是谁创立的。”一个弟子又说,言语之中,催促魏折民快点将要义讲出来的意味更浓。
“所谓四象化龙,便是在你们当中选一个最厉害的当那条龙,其余人将真气传给首脑,首脑吸收了真气,实力在短时间内可以得到极大的提高,就可以给对手致命一击。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你们快些去练吧!”
五个人听得一头雾水,还没有仔细琢磨要义时,魏折民已将全部的话说完,回屋歇息去了。
他们每个人心头上都有了几百个猜测,有怀疑魏折民胡编乱造阵法骗他们的,有信以为真想要当那首脑的,有分析这个阵法能提升他们多少功力的,有厌恶与人协作不想修炼功法的……总之每个人一时都拿不出什么主意。
还是最后为首的赵安说了句:“我们五个人都是堂中精锐,本来是谁都可以做那首脑的。可是又难免有人不服,我们还是先比试一番,武功最高者担任。”
他的话极有分量,李吉便附和着说:“正好我们彼此都好久没有切磋过了,只怕谁都不清楚谁的武功招式了。”
“走走走,说得好像谁怕谁一样!”
他们来到逐幽堂的比武堂,斗了大半天,最终分出了一个胜负:周霜第一,其以下便是赵、钱、孙、李。她便顺理成章地成了那个首脑。
魏莺见魏折民不计前嫌,还传授给了狂妄的六堂弟子一套阵法,满肚子疑问:“爹爹,他们几个人狂妄成这样了,你何必还教他们?他们学了这个阵法,说不定连你也不放在眼里了。”
“莺儿,你还小,不懂!倘若我因为他们五个人狂妄了些就将他们逐出师门,那个时候,只怕逐幽堂要大乱。
“我原想着,他们五个人为了争夺那个首脑的地位,会争得个头破血流,我也好教训教训他们。”
“他们在比武堂里斗了一天了,把其他弟子都赶走了,最后好像是周霜胜出。但我看其他人也并不是都服她。难道这个阵法只是你瞎编的,要让他们起内讧?”
“不不,莺儿!这你就错怪我了,我还没有卑鄙到那个田地。这个阵法我当初花了10个骨币才得来,但一直没有志同道合的人和我练习它,我慢慢地也就把它忘了。今日看到他们六堂弟子这么想要精进武功,就告诉他们了。”
魏莺听得云里雾里,当下不想再理会,说:“哦哦。我突破大卫师了,和你说一声。”
魏折民却并不意外,甚至也不觉得高兴,说:“莺儿,你修炼得过快了。”
魏莺略显生气:“爹爹,你无时无刻不在告诫我慢些修炼,现下逐幽堂里已经有大量的弟子超过我了,你究竟是什么用意呢?”
“能有什么别的用意呢?爹爹还不是为了你好。你且看看那些揠苗助长的人,八九岁的年纪,就各种超强训练,到得后来反而没有任何成就了,连身材也不见得有多么的高大。你不要看逐幽堂弟子里面连大卫师也不少见了,须知他们大了你很多。”
魏莺显然不满意父亲的这个说辞,想:天下哪有父亲不希望子女的武功快快增强的?但她深知父亲的牛脾气,连暗地里将她“许配”给了那个爱杀人的申弘原这件天大的事都瞒了她那么久,搞不好不让她快速修炼的背后,又掩藏着一个惊天大秘密。
只不过,这个秘密若不是由魏折民亲口说出来,魏莺就永远也不可能知道。
且说布言、呼延春二人顺流而下后便来到了黑水河的入海口。
布言同样找了个僻静一点的地方,唤来红鹰,让它带着他们低空西行。
呼延春这次乘坐红鹰,心里甚是担心它会公报私仇,在飞行中将他摔下海去。
当下摸了摸红鹰红得锃亮的羽毛,说:“红鹰啊红鹰,那天你飞走以后,可把我急坏了!你当时为什么要生那么大的气呢?”
布言呵斥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给自己找麻烦!那时它要杀你,只消一根羽箭歪了些,你就死了。如今它已经原谅你了,你又和它说这些干什么!”
呼延春耸了耸肩膀:“我哪里找它,是麻烦自己找我的!那夜,我要不是为了看那传闻中的绮芫花,就不会摊上石像的事,就不会丢失那一千万骨币,就不会找那族狗报仇……”越说越激动,仿佛要把他最近经历过的所有事情都在此刻讲清楚。
“区区一千万骨币,何必呢?”布言说。
“区区一千万骨币?你道一千万骨币很少么?”呼延春说。
“我这一辈子也用不了那么多的钱,死了留给后代们还要担心它会不会给他们带了祸端,就像此刻的你一样。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将它看得那么重要?”布言云淡风轻地说,仿佛真有一千万骨币摆在眼前自己也不会多看一眼一样。
呼延春不同意,说:“不不不,你真有那么多钱的时候就都知道了。”
红鹰飞了三十多里,便换乘蓝鹰。就在蓝鹰也快飞足三十里时,它的速度却突然慢了下来。
布言二人坐在鸟背上,便感受到了下面的海面上形成的强大对流——大概蓝鹰就是受此影响。
再飞七八里时,蓝鹰却突然停下,不再往前飞。
呼延春二人都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到了:
在大海的深处,一股庞大的力量在悄然酝酿。海面上的平静开始被扰动,一道旋转的漩涡渐渐形成,化作恐怖的水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