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即便死,孤也是大齐之武王,哈哈哈哈...”,二公子剑指下方,狂笑不止,此刻的他不仅眼睛是红的,就连全身的皮肤也开始慢慢变红。
“哼!倒也没错,你那外公高澄,带着族人,还有金银细软,此刻恐怕早已逃窜到海上,你还真就是个孤家寡人!”大公子嘲讽道。
二公子反唇相讥道:“彼此彼此!今日你若兵败,即便有命回到边关,就算田氏族中那老家伙有心保你,恐怕你的下场也不会比我好多少。”
三公子从一开始便难掩情绪激动,可此时他看着两人唇枪舌战,反倒是变得很平静,就仿佛是一个局外人,在静静看一场戏,没多久,待到大殿中安静下来的时候,三公子看着眼前两位喘粗气的哥哥,用很随和的口吻说道:“这世上有很多人在身处逆境的时候都会自我激励,什么我很强,我是独一无二的,只要我下决心,肯努力,能吃苦,终有一日我必定能成功,傲视群雄,将那些看不起我的人踩在脚下;然而差距就是差距,又怎是努力就能解决的,就比如我们这位大哥,生来就是王公贵族之家,即便是瞎眼跌足,躺着不动,那也是坐拥一方的王侯;而有些人出自寒门,再努力也没用,因为他生来就是要饭的命;再者说先天不足,就是先天不足,二哥你就不是那块料,却非要三番五次入道门修炼,以为可以靠着丹药强行炼体提升体质,结果则是经脉逆行,气血攻心,到这个时候,也无须人动手,因为你离死不远矣,你说你是齐武王,那就是好了,也算是死前的最后一个遗愿。”
三公子娓娓道来,话说得很随和,可却是字字诛心,每一句都直戳软肋,把两位公子挖苦了一番,这要如何说呢?被路过的人捅一刀不过是疼一时,被最了解你的人咬一口,却能要你的命。回过头来,三公子把矛头对准丰神玉,慢吞吞的说道:“我听闻早些年封剑山庄可是传承上百年之久的中原大派,历代的庄主都会修炼一套极其历害高深的剑术,自诩天下剑术第一,可在某一日剑神路过之时,稍带手便把庄主给灭了,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也就是你的父亲死在剑神手上,这还不算什么,剑神临走时改‘封’为‘丰’,寓意‘五谷丰登’,那意思便是让其后人弃剑从农,也算是留其后人血脉,而宗主大人您作为传承的最后一代,也是唯一活着的人,便立志要报仇雪恨,重振丰剑山庄,之后的事天下人皆知,剑神天劫化道之际,也是宗主大人加入武道盟之时,以此借势灭剑宗,既报了仇,又立了功,搏得剑煞之名,但自始至终,你只不过在顺势为之,而武道盟又何尝不是如此,世间又哪会有什么仁义礼智信,大家都在互相利用罢了...那武道盟主允你在齐国开宗立派,却又怕你一家独大,派出的黑骑军表面上听命于你,实则处处牵制于你。”
“你说这么一大堆,无非就是想拖延时间,把一些捕风捉影,子虚乌有的江湖传闻胡乱凑一起,再加上你个人的臆想,你猜有没有人信?”丰神玉问道,他嘴角依然保持着笑,可脸上那种笑很僵硬,笑得很渗人,一向以风度翩翩,温文尔雅之姿示人的丰神玉,脸上终于挂不住,原先惨白的脸,现在变得通红。
大殿中以赵军人数为最多,此外还有几个没逃走的老太监和宫女侍卫,熙熙攘攘便有了嘈杂的人声,这天底下最好奇的莫过于人,且不管真假与否,能听到这么多从未听过的江湖秘闻,便有人信了大半,再说那些个黑骑军,看上去一动不动,即便脸上被诡异符文所掩盖,但却有了微妙的变化,而推车的黑骑统领,脸上不经意间有了一丝笑意,怎么说呢?幸灾乐祸?
“哦!说忘了,还有一位武道军黑骑统领”三公子没有理会丰神玉,反尔把目光投射到推车人的身上,待得众人齐刷刷看此人时,便自顾自说道:“诸位可能还不知他是谁,别看个子矮,瞧上去很平常,也不起眼,貌似我瘸腿大哥都要比他强,实则不然,俗语说得好,人不可貌相,此位可是在问道阁中,少有的炼体大成,且符印之术出神入化的天才弟子,武道盟一统中原各大派之后,便叛逃出问道阁,一举成为新晋的第七位统领,据我所知,武道军七个统领,有三个便来自中原各大派,虽说这可能是武道盟分化各派的一种用人手段,但能当上统领的,个个都是强者”
那黑骑统领面无表情,并没有为言语所动,反尔是丰神玉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握扇子的手青筋根根暴起,他盯着三公子冷笑道:“你可以接着说,想拖延时间?还是想离间我等?最后你会发现,耍这些小伎俩于大局无用,而我越发想杀你了!”
当丰神玉‘杀’字出口时,三公子不由觉得脊背发凉,他心里清楚得很,丰神玉如果真想杀自已的话,完全可以做得到,而时间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中一分一秒过去,当阳光斜斜照射进大殿中时,三公子长出一口气自语道:“终于是来了,还好不算晚”
说话间,大殿外传进一个尖细且急促的声音:“主上驾到,主上驾到”,很快的,在大批赵军的护送下,一个年老太监和一位看不清容貌的女子,两人一左一右驾着一位面容憔悴,胡子拉碴,头发凌乱的老人进入议政大殿,有那么一瞬间,所有人都呆住了,愣愣的看着刚进来的这三个人,要更准确的说是看到那名女子顿住了,白皙的面庞,一头长发飘散,天生的自带的,美得不可方物。
“大齐国主在此,三位公子还不速速前来跪拜”,就在这一刻,老太监扯着小鸡嗓子喊的这一句话,莫名有种压倒一切的威严,到得这时众人才把目光移到被搀扶的那位老人身上,这是大齐国主?分明就是街边要饭的!
“父亲大人”最先跪下的是三公子,没有一丝的犹豫,之后跪下的则是大殿中仅有的那几个宫女和太监,这世间的事情往往有着太多的变数,就在一年之前,这齐都王城之内的议政大殿还是戒备森严,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那时的齐国公高高在上,下方是毕恭毕敬的文武百官在朝拜着他们的主上;然而谁能想到,仅仅过去一年,齐国公依旧还是站在这里,可满朝皆是外邦之人,跪拜他的也只有三公子和区区几个可怜的,不成样的太监宫女,此时的齐国公神情萎靡,目光呆滞,身上的衣衫脏到失去本色,胸口还粘着吃食和汤汁变干后结成的硬块,下半身也是如此,且磨破几个大洞,最要命的是身上散发出一阵阵屎尿混合的恶臭。且不说此刻齐国公不复当年之威,你要说他是街边要饭的乞丐也不为过,只见他颤颤巍巍走到台阶前,挣扎着挺起胸膛,抬头看着上方,当他看向泛着金色光芒的王座时,眼中精光一亮,似乎是这王座激发了他尘封心中很久的那股精气神,也就在这一刻,齐国公不在是那个风烛残年,神情呆滞的老人,眼中光芒一闪,那种与生俱来,独有王的气势不怒自威,仅仅瞟了一眼,就把持剑的二公子吓得连退几步,然而这份威严也仅仅就是一个照面,下一刻齐国公眼神开始涣散,双手使劲撕扯着自已的头发,仿佛是有什么事情想不起来,嘴里支支唔唔半天只能说出一个字“我,我我...”。
“哈哈!老东西,你以为你还是齐国公,你放眼看看,谁还尊你是齐国之主”二公子剑指齐国公笑骂道,眼中又恢复了那种极度的狂妄自信和不可一世。
就在二公子说话间,一直沉默不语的大公子似乎是想要手扶椅案站起,结果却一个趔趄摔落在地上,翻身便大礼参拜,神情激动,哽咽着道:“君父在上,儿臣愧对于您!让您吃这么多苦,变得如此模样,儿臣愧对于您!”大公子那哭得叫声情并茂,让看到的人都嘘唏不已,当真是一副父慈子孝的情景,
“呸!”二公子当场一口老痰对着大公子恶狠狠啐过去,在大庭广众之下,甩鼻涕吐口水,也只有市井小人才能做得出来,可二公子却完全不在乎,破口大骂道:“呸!装模作样的虚伪小人,少在这里惺惺作态,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
突然间,二公子一个健步窜下高台,挥剑就往趴着的大公子头上劈去,看样子真是被气到不行才会直接动手,然而他忽略一旁还有个绝顶高手在,只听得“啪!”一声,半空中的二公子被一股无形劲力给打回去,重重跌回高台之上,出手的正是丰神玉,只见他似是有些不耐烦,感觉就像是顺手用扇子拍完苍蝇后,发现自已的扇子被弄脏了,满脸厌恶之情,转过头后又一脸温文尔雅的看向大殿中。
台阶下的齐国公看着王座,依旧是一副呆滞模样,似乎是在回想着什么,而旁边搀扶他的则是胡媚儿,说来这其中也有一段曲折,攻进王城后,三公子便派出胡媚儿前去寻找齐国公和自已的母亲姜氏夫人,然而王城那么大,即便三公子提前得到消息,并且告诉胡媚具体的位置,可这人是一去不复回,眼看大殿中剑拔驽张,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三公子只能是嘴上火力全开,不断拖延时间。临行前,三公子交代了很多,可胡媚儿脑子里来来回回只记得一句“后宫花园正当中,四面墙的房子便是”,可当她好不容易找到后宫,谁能想到一个接一个全是花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胡媚儿再次穿过一个花园依旧一无所获,碰到一个手拎食盒的老太监摊坐地上,手抹眼泪,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些什么,她也没在意这些,正准备离开时,依稀听到主上二字,便耐着性子显身询问,然而也正是这无意间的询问让她得以知道齐国公的所在,当她在老太监的带领下赶到时,有几个护卫正往墙内射火箭,很快便浓烟滚滚,火势越烧越大,好在是赶得及时,才把齐国公和姜氏夫人在生死关头给救了出来。
事情突变,此时早已超出丰丰神玉的掌控,然而事情到这般地步,总不能沉默不语,他手摇折扇,有意无意的又向胡媚儿多看了两眼,随后故作叹息道:“我观齐国公身体虚弱至极,应该是受到了不小的伤害,加之受到刺激,恐怕这神智也已然不清,堂堂一国之君怎会落到如此这般地步!”
“大胆逆贼,身为儿臣,你竟如此残害君父,如你这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有何面目立于朝堂之上,你该当受千刀万剐之刑”大公子羽扇直指大殿之上。
此时的二公子口喷鲜血,已经是强驽之末,他挣扎着站起身,恶狠狠盯着堂下众人道:“成王败寇而以,多说无益,即便是个死,本王也是齐国之主”
呆站着的齐国公嘴里念叨着“齐国之主,齐国之主”猛然间想到什么大声说道:“我是齐国公,我才是齐国之主”
随后齐国公手指众人喝骂:“你们都是逆贼,统统都该死,都该杀,杀杀杀...”
疯了,彻底的疯了,齐国公已经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中,丰神玉不失时机的说道:“看来齐国公已然是神智不清,应当让人小心伺候,慢慢调养,或许会有好转的可能,而眼下齐国内忧外患,危机之时,理当由齐国公嫡长子‘志统’负起监国大任,我武道剑宗做为齐国护国之教,自然也是责无旁贷!”
丰神玉再次刻意强调大公子的嫡长子身份,用意很明显,遵循古制礼法,也合乎情理之中,再反观三公子招妹,并非正宫所生,不管怎么算,这国主也轮不到他来坐。回观史实,诸国的内乱中,到最后总会有那么三五个老臣健在,随声附和作陪衬也好;当观礼做见证也罢!这些个老臣往往都是一个时代结束,所必不可少的见证。然而此次的齐国之乱,或许是二公子霸位当道时杀得太狠,此刻死的死,跑的跑,朝堂之上竟然挑不出一个像样的大臣来,更没有人随声附和,朝堂上闷声一片,静寂得可怕。
三公子心里很明白,口舌间的什么大义之争,只不过是个开始,双方都在试探,到最后唯有实力才能决定一切,眼下赵国骑兵占据齐都大半,且有兵力数量上和地利上占据主动的优势,这也是目前为止自已最大的依仗;可若以战力而论的话,黑骑军虽只有区区几百人,却个个都是炼体境,其实力远超普通凡人,这还没算深藏不露的黑骑统领,还有一直未尽全力的丰神玉,再者,城外还有大公子的兵马虎视眈眈,虽是残兵败将,但一战之力还是有的。
三公子沉默不语,盘算来盘算去,权衡利弊,迟迟无法做出决断,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消息打探,他已然看出这其中的几分玄机来,先说丰神玉,此人从一开始观察两公子相争,到后来左右摇摆不定,无非是在等待一个最佳人选的出现,首先这个人不能太蠢,要有几分治国的韬略,这样的话才能稳坐齐国大位,而二公子只会杀人,暴虐太盛,显然不行;但这个人又不能太过聪明,否则野心太大,总有一天会反咬你一口,这么算来,大公子也不行,但至此已再无人选,可最后丰神玉还是选择了大公子,不同的是时机的选择,趁大公子惨胜退军,锐气挫败,跌落谷底之时,于绝望中拉他一把,由武道黑骑军开路,直接强势扶持其坐上齐国大位,这样一来,这新任齐王表面上臣服武道盟,实则暗中效命于自已,但他绝没有想到的是自已的突然出现。
再来就是黑骑军统领,嘴里说着“奉盟主令,听从宗主大人差遣”,实则互不相统属,这或许便是武道盟主的制衡之策,再或者又暗中给予黑骑统领一道密令,监视震慑丰神玉的一举一动,这也不是不可能。
这世间的事情,有很多时候,往往都是这样,你明明什么都知道,都清楚明白,甚至于你比大多数人更知晓问题关键所在,可结果却是你什么都没做,就那么看着,看着花开花落,看着日出日落。所以,三公子这才猛然间回过神来,发现自已什么都做不了,也或许正因为自已想得太多,怕这怕那,瞻前顾后,总以为比别人想得更多,看得更远,结果却是丢掉了最初的那份执着和勇气。
在一个转瞬之间想通了这一点之后,三公子抬起头,凝神定睛看着丰神玉,长吐一口气道:“宗主大人说得似乎很有道理,可若是我今日非要来争上一争呢?”
“哦!是吗?凭什么?”丰神玉笑问道,笑得有点很刻意。
三公子掷地有声道:“就凭我是齐国的三公子!“
这一刻,整个议政大殿气氛凝固的极点,双方剑拔弩张,随时都有可能刀兵相向,就在这节骨眼上,大殿外传来呼喝打斗的声,动静越来越大,在一片惨痛的哀嚎声中,一个不速之客一路打进议政大殿,其身后还跟着一位披头散发的女人,走起路来跌跌撞撞。
“谁是什么劳什子的疯神玉?滚出来!”不速之客前脚刚踏进殿中便大声喝斥。
丰神玉的笑容凝固到了脸上,能冲破赵国骑兵的阻拦,那么此人还算有点本事和匹夫之勇;但若是连武道黑骑军也阻拦不住的话,此人绝对来者不善,定是个道门中的高手。众人目光齐刷刷全都集中在此人的身上,不管怎么看都是个其貌不扬,身材矮小的老头,穿一身破旧且满是灰尘的布衣,脚踏草鞋,手握一根短粗的熟铜棍,再观其脸上,褶皱和灰白的头发,尤其是一嘴发白的络腮胡,年纪绝对应该在六十往上。
丰神玉的江湖阅历也算丰富,可思来想去,也没猜测出此人是谁,如若是平日,为慎重起见,自当是先隐忍不发,且做试探再看,然今日朝堂之上,万众瞩目之下,又岂能坠已威名,便冷哼一声道:“哼!哪里来的山野猛夫”说话间一声红衣晃动,大袖一挥,一股无形的阴柔劲便向着老头袭去,看似平平无奇,实则隐而不发,比起隔空打落二公子那一下强了不知多少。
“砰!”一声闷响,却是老头手握熟铜棍杵在地上,很轻松便接下这一招,他抬手指向丰神玉喝道:“你血蝠祖师爷爷在此,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徒儿载在你手上,今日咋家便找回来”
丰神玉眼睛一亮,哦!终于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