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世间何为真,唯有痴情二字,哎!...”老者自顾自念了这么两句后,紧接着又是一声长叹,习惯性的去捋胡子,当摸到光下巴时,才想起自已早把络腮胡给剃了,还有那个陪伴多年的酒葫芦也扔了,他又再一次想起很多很多年前自已那位无名师傅给自已下的定语“与情相关,命中之劫”,再说眼前,这个一身宫装打扮的妇人,疯了一般抱住自已的大腿哭嚎,难不成这也是我的命中之劫?
且说在武道剑宗一棒杂碎武道石,把那帮子打得人仰马翻的精瘦老者,在撂下两个徒弟之后,径直便往齐都城奔去,怎奈他不识跑,硕大城门就立在那,可偏偏就是找不到,到后来他也烦,干脆认定一个直线方向,顺着城墙往前走。事事总就有那么些奇妙巧合和不可思议之处,有必然也有使然,就比如说书的,桌上那块板一拍,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便能把这古今中外,上下五千年讲得头头是道,如果你据此就以为他是搏古通今,学富五车的大家?呵呵!那可就大错特错;而那些个真正熟读史书义理,通晓诗词文略的大家,大多则是不善言词辩驳,甚至于不通人情世故,所以世上无十全十美之人,此长彼短,总有个美中不足,这倒也是必然。如若再把这个问题反过来一想,这些个茶馆里,大街上说书的,走江湖打板买艺的,目的是为混口饭吃,说起来可以无所顾忌,直言不讳,这其中自然也有道听途说,真假难辨之事,但经岁月洗礼,去糟粕之后,这些个民间野史终归是留得几分真在;反观那群高堂端坐,挥毫指点天下的大家,或为私欲,或为名利,再不然惧于权势富贵逼人,要么不敢言,要么唯唯诺诺,遮蔽隐晦,全是些曲里拐弯,再不然就是溜须拍马,句句都是假话,好不容易有那么一两个刚正不阿,敢于直言的,也是封禁罢黜到不了头,结果存留于世的官家之言,全是些珠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二等货,想想这到也是使然,强权之下,何谈真理。
诸位见谅,小老儿说得兴起,又扯跑题了,且说这善使棍棒近战,又会变出一群诡异血蝙蝠的老者,到底是何方高人?呵呵!诸位可能已经猜出八九分,老头自号血蝠老祖,是魔画门的开派祖师,但因其行事怪异,干出好些惊动天下,却又莫名其妙的事情来,所以江湖人称其为血蝠老怪,再说他自已开宗立派的魔画门,实际上并没有几个弟子,所以也就没几个人知道天下间还有这么个门派。但时至今日,这世间还活着的,能悟得几分道法的世外高人已然是没几个,所以血蝠老怪也算是其中之一,然高人也要吃饭,也需走路,即便能飞上天,终究也有落地的时候,而我们这位高人道法虽高,却是个十足的路痴,这或许就是他的先天不足,如果不是因为黄崇的小师妹关键时刻为了保命,激发胸口护身符的话,高人师傅几年都不一定能找到自家这俩徒弟。
事实证明,走直线是对的,走着走着,血蝠老怪也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的就进了南城,要知道,他此前奔着去的方向可是东城门,但这些都不重要,齐都已然是兵荒马乱,能跑的早就跑了,便想着找人问个路,恰逢几个侍卫模样的人架着一个妇人往南城外走,那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嚎引起老怪的注意,想都没想就出手相救,因为平日里他就喜欢干些多管闲的事,而那些个侍卫又怎会是对手,不出一招半式就躺下俩人,余下的一看情形不对,撇下人就都跑了。
二公子安国,为夺齐国大位不择手段,或许正应了齐国公说过的那番话,这世间万事万物在帝王眼里,没有好坏,只分有用和没用,然二公子此人也有痴情的一面,在王城即将攻破那一刻,他把剩下的所有财宝全分给了贴身保护他的侍卫,条件只有一个,送最心爱的客氏娘娘逃出齐国,去找到她的弟弟即可。可我们这位客氏娘娘也是犟得很,哭哭啼啼就是不走,几个侍卫没办法,强拖着便出后宫,结果迎面碰上进城的血蝠老怪,客氏看这老头儿如此历害,连大内高手都不过一招,便不管不顾的抱上大腿,她只想着死也要和自已心爱的男人死在一起,除此之外又哪管许多。
“罢罢罢!念你如此痴情份上,老祖我便陪你走一趟,说什么也会保你心爱之人一命”血蝠老怪沉声说道。
“那个...老祖爷,你走错了,是这边”客氏指路道。
“嗯哼!”老怪咳嗽,习惯性抹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以此来掩饰自已的尴尬。
齐都王城议政大殿,坐上齐国大位还不足一年的二公子安国,这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禁锢亲父,铲除异己,下令杀死一批又一批王公贵族,想用武力压倒一切的齐武王,终究是功败垂成,他挂在嘴边最多的一句话是“时势所逼,必要如此”,此话诚然没错,王侯将相之家,权力所在,刀兵相向,必是如此,所不同是出自败者之口,便为无用妄语之言。
大殿正当中,高台王座之上,齐武王双眼血红,披头散发,浑身血迹,只见他手持宝剑,剑指众人狂笑不已,高声大喝:“孤乃大齐之武王,一帮奸臣贼子,敢杀尔否”
大殿之下两方人物在对峙,左侧是戴鬼脸面具的赵国国师,身后跟着久未露面的狗蛋,还有赵勇统领带着的上百护卫,赵国骑兵近四五千人将齐王宫团团围困,论及兵力,算是占据绝对的优势。
右侧为武道剑宗丰神玉,身后则是让人看不清脸面的武道黑骑军,人马虽少,确是以武力冠绝天下,仅以五百人便能杀进王城,可想而知,每一个人都能以一挡十,这还不算丰神玉,他若是想杀谁,恐怕这齐国地界还无人能阻,但权力之争,往往是杀戮之外盖以大义之争,这也是迟迟没有人敢上前动手的原因,谁也不想背上一个弑君的罪名。
“我敢杀你!”在一片寂静之中,大殿外传来一声怒喝,大公子手摇羽扇,坐着他的木轮小车缓缓进得大殿,推车之人则换成了精瘦矮小的黑骑统领,此时此刻,有资格说这句话的,恐怕也只有大公子,只见他环顾众人说道:“携乱兵攻入王城,放火烧死亲弟,胁迫君父窜夺大位;为一已之私,勾连外邦乱军,置我大齐安危于不顾;为排除异己,忤逆纲纪,妄杀朝臣,立娼妓老妇为后,任用其弟,一市井匪徒为官,举草莽流徒为将,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愧对齐国先祖,你才是乱臣贼子!”
这段骂词可谓是字字诛心,句句杀人,气得齐武王双目圆睁,“噗呲”一声喷出口老血,只觉得胸口翻涌,仿佛有一道烈火攻心,烧得是全身血液几尽干枯,一方面是因为骂得太过恶毒给活活气的;另一方面则不免心里悲从中来,自已一度成为仰仗的国师消失不见,而那位自称是国师弟子的陆先生,一开始还信誓旦旦,可后来一看大势不妙便也不见踪影;而最最让他没料到的是赵国反水,此时此刻,自已果真是走到穷途陌路,想到这齐武王不免悲从中来,仰头泣声道:“难道天要亡我?”
“呸!”大公子往地上使劲啐了一口,恶狠狠骂道:“你不过就是个弑君窜位的贼子尔,少在这装模作们,须知!自作孽不可活”
“哈哈!”齐武王狂笑:“死瘸子!一个连人伦之道都不能的残废,比阉宦都不如的畜生,你以为你能做齐国之主,笑话!滑天下之大稽,你以为靠着田氏撑腰就能掌控齐国,你也须知!终到头来,你只不过是枚棋子,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连武道盟养的一条狗都不如,哈哈,哈哈...”
即便大公子志统脾气再好,听到这些也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随后强忍怒火,故作镇静冷笑道:“自古商人最重利,有利则抬,无利便散,眼下你功败垂成,想必那高氏早已逃到海外,而你只不过是丧家之犬罢了!念在你我兄弟之情份上,给你一个自我了断的机会”
丰神玉眼看这出逼宫大戏演得差不多了,便站出来说道:“我武道盟持天下之正道,自然是为齐国正统而来,然不知赵军兵围齐都意欲何为?”话很明显,现在这个时候,齐国大位由谁来继承?只不过是看他丰神玉想支持谁,但眼下最大的威胁来自携骑兵而来的赵国国师。
“此次赵国出兵,自然也是为齐国正统而来”赵国国师道。
“哦!”丰神玉嘘声道:“你身为一国之师,却首鼠两端,左右逢源,无半分大义师德,你赵国骑兵远围而不战,待双方拼得两败俱伤之时,突袭北城,趁机占据齐都,莫非是想携不义之师并了这齐国不成。
“哼!”赵国国师一声轻蔑至极的冷哼,随后毫不客气的直接说道:“无需做这虚伪的口舌之争,想干什么,明说便可”
说话间,赵国国师摘下面具,此刻脸上虽说有了血色,但那半边脸上依然能看出一道道的疤痕交错,他冷冷的扫了一眼对骂的大公子和二公子后,缓缓说道:“两位哥哥,可否还记得你们那位死在火海中的三弟‘招妹’否?”
“招妹,招妹?”大公子慢慢的回忆,随后一脸惊奇的说道:“那个出自姜氏的齐招妹,你不是被困在府中,大火烧死了吗?”
“这还要谢谢我亲爱二哥的特别照顾,好在小弟我大难不死,终究是活到今天”三公子话说得亲切,可眼里的恨意满满,就差飞出千百把刀,把他这个二哥切成几十块,等这天等了好久,即便自已这张脸再丑,此刻当着众人,终是大白于天下,心中无比的畅快。
“怪不得!怪不得!”二公子一连几声感慨,到了这会他终于明白赵国为何要反水,原来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早有预谋的,二公子惨笑道:“就在昨夜之前,你与本王三番五次谈条件,这更加让我确信,赵国发兵是为利而来。”
三公子漫不经心的说道:“哦!...是吗?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让你更加深信不疑,笃定只要舍得割下身上一块肉,赵国便会站在你这一边,事实上证明很成功,你果然是放下顾虑,拼死一搏了。”
三公子话说到这,冷笑不已,随后满脸杀气的盯着二公子道:“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太了解你了,自负狂妄,目空一切,走到今日这一地步是早晚的事。”
发现地下那个秘道时,本王就猜到你没死,可惜一切还是太晚,让你逃了,落到今日这般地步,当真天要亡我,哈哈哈...”二公子狂笑。
“哦!原来如此,我就说赵国怎么会掺和到齐国内乱中来,没想到赵国国师,会是齐国公的第三子‘齐招妹’,名字虽有点蠢,但人却是深藏不露,连本公子都着了你的道”丰神玉讥讽道,话说得不经意,实则心里也是在震惊,齐国之事有太多超出预料之外,然而这一切还在他丰神玉的可控范围内,但此刻突然冒出来的三公子,却完全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一开始我就说过,为齐国正统而来,所以这算不得骗人,不知宗主大人以为如何?”三公子道。
丰神玉环顾众人,手中扇子一合一拍,随即正色清音说道:“天下分崩离析虽久矣,但据我所知,自大周以来,父死子继,兄终弟及,而以嫡长子继位为正,此为千古不变的祖制,不知三公子以为如何?”
三公子静默当场,并非无理可驳,而是他开始有些欣赏丰神玉,传言称他文武全才,是继剑神之后,集剑术之大成者;不仅如此,此人学识渊博,书画俱佳,是乌氏王朝颇负盛名的才子。这会看来,传言也不全是假的,之前就尝过他剑术的历害,此刻又见识到此人的辩驳之能,好一张得嘴。
时间没过去多久,一切显得很平静,三公子僵立不动,手上也没那么多花哨动作,他缓缓说道:“宗主大人都已经说了,这天下分崩离析久矣,大周也早已亡故上百年,又何谈祖制?再说到如今,时变势变,试问诸国当中,还有谁遵循此旧制;如果宗主大人非要说正统二字,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但这前提是要我齐国之正统,君父亡故才能谈及继位,若要是他还活着,又当如何?”
“你是说,齐国公还活着?那何不请他出来主持大局?”丰神玉当面质问,此话一出,原先还一副大义凛然作派的大公子也是脸上一惊,难道还活着?只有二公子依然在狂笑着喝骂道:“哼!我死了也不会让你们好过,即便那个老家伙命大还能活着,现在也不过是个没用的废物,哈哈哈哈...”
三公子没有理会丰神玉的诘难,依旧是缓缓说道:“宗主大人说武道盟持天下正道,但据我所知,从上古道门开始,便有遵循‘不入红尘,不染世事,一心求道’之举,可自从百年前,剑神创立剑宗开始,便扶持乌氏王朝称雄一方,这算开了先例;再到如今的武道盟则有过之而无不及,摈弃王朝氏族,自成一体,统领中原,接连兼并数国,之后又招兵买马,意图天下霸业,所以...依在下看来,这些个祖制惯例,比那柴门篱笆还破,至于你所谓的持天下正道,自欺欺人尔。”
“你!...”丰神玉怒不可遏,正在发作,可不知怎的,转眼功夫,他反尔又笑了,击掌称赞道:“好好好!...好一个三公子,我还是有些小看你了。”
丰神玉死盯着三公子,紧接着话锋突转道:“如若齐国公还活着,自然由不得我等外人来干涉齐国之事,若不是!我武道盟会鼎力相助大公子继位;而至于你!身为齐国三公子,却甘愿做赵国之鹰犬,领敌军入齐都,无异于引狼入室,似你这等叛臣贼子,这天下间将再无你立足之地。”
气氛开始紧张起来,站在三公子身后的狗蛋,从一开始便恶狠狠盯着二公子,其他人说了些什么,则完全没有在意,而至于二公子,明明站在高高的王座之前,却是被众人给忽略了;明明你还活着,可在众人眼里却已经是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