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家万家灯通明,寂静无声的村庄,人们翘首以盼迎接春神,村子里年轻的小伙在祠堂里等待长辈的喜讯。
李卫蹲在地上,丝毫不在意身上穿着的绣服,不停回头看着,等得没了脾气,大喊一声:“郑逊,你去跟前看看,别误了吉时。”
郑逊焦急地来回走,得了李卫的话,才火燎裤子似的奔往祠堂,口中不断“哎呦哎呦”地嚷着。
乌泱泱一大帮子人,列队在庙前,灯火亮了七八里路。
尤金家的小子尤娃子,头一次跟着家里大人来迎春游街,挠挠脑袋看着爹,布兜里还装着谷子,沉甸甸的,尤娃子拉了拉他爹的衣服,“爹,我困了,我想回去。”
尤金摸了摸他的头,“在等等,游街还给娃娃们赏钱呢!”
“你累了就靠着爹。”
祠堂迟迟不来准信,游街队伍里的乡亲们,多少有了些言语。
“前几年就请不出来,又是贡粮,又是筹钱修庙铸金身的,这会子又不出来了。”
“就是说呀,哪有这样的事。”
祠堂内,老村长先进香,又由村中有些文采的青年手中接过早早由青年养的稻谷苗,奉上苗,又是三跪九拜,众人一起跪在蒲团上,齐声朗诵春神丰成经。
诵完经便有村中最有声望的长辈,中年最有成就的,青年中品相最优的三人依次摇签。
筒中十二支签,代表一年十二月,三支春,三支夏,三支秋,三支冬。
掷出一春一秋是不知灾害不知收成,掷出二春是来年收成有余,掷出三春则是来年风调雨顺庄稼有好收成,无病无灾。
郑家小子才到祠堂门口便听众人以诵完经书,正请签。
他左右脚打架,最后还是留在祠堂门口不敢进去,身上汗津津的,不停抹汗,脚下步履不停,来回走着。
唱词人声音洪亮,正说着“某家某人,掷出某签。”
等到小伙子掷出三春签来,唱词人隐隐听到老村长松下一口气,拄着拐杖,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好孩子,好孩子。”
眼中布满着红色的血丝,眼眶里蓄着泪水。
郑逊听唱词人高呼一声三春,脚下生风飞似的跑回庙,哪里还知道跑丢的鞋。
待那一刻到来时,便飞似的抬着请神的轿辇朝庙里奔去,小孩手里捧着谷子,在春神被请出庙的那一刻,泼洒手中的谷子,为春神游街开路。
“来了来了,你说能游街吗?”队中的婆子跟另一人对话。
“谁知道呢,请着总比请不着好吧。”另一妇人用顶了顶那婆子的手臂,“快别说了。”
队头是开路的鹿仙,紧接着跟着一群刚过了七八岁的孩子,村里的青年穿着绣服,抬着游春的轿辇。
方荔与赵长忆跟在队尾,一同感受着这节日的氛围。
“长忆,这是冬月为何要迎春神啊?”方荔执灯照路,虽说街上家家户户都在门前挂了灯笼以供春神游街照明。
“因为今日是春神诞辰,今日春神游街是为了讨来年开春的好兆头。”赵长忆目视前方春神的游架上,眼中晦暗不明。
“前些天我们翻弄的那些谷子也是为了这一日吗?”方荔看着满地谷子才反应过来。
“帮魏叔的,他无儿无女的,那些谷子份量又太多。”
游街的喧闹声戛然而止,明明无风,屋檐上的灯笼却开始摇摆,灯笼内的烛火也忽闪起来。
灯火明灭间,游街的长队倏然停下游行,所有人都反过方向直直面对着方荔与长忆,他们面上的笑由由衷的喜悦变得有些扭曲,双眼死死地盯着方荔手中的那盏灯。
“长,长忆?”方荔声音发紧,另一只手去寻赵长忆,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
游架上的春神在光源的照射下,让方荔彻底看清楚,哪是什么春神啊。
那张熟悉的脸,彻底打乱了方荔的思绪,脚下仿佛被钉子钉住,她走不动,只能看着那游街的长队朝她一步步接近。
长队中的人唱着迎春的歌谣,婉转,哀怨,凄清,慑人心魄。
轿辇停在静安殿前,殿前的台阶上染着鲜红,国师屈身双指沾了一点,温热的触感,想来是又刚发病打杀人了。
魏公公忙去了帕子给国师擦拭干净,又转头厉声吩咐几个太监处理干净。
“魏公公,您还未说是什么事呢?”国师摆了摆手,“若不是那病,我可治不了。”
“哎呦,大人陛下这病只有您才能治好。”魏公公忙恭维着,将人请进去。
“都是那些底下人做事不利索,又在陛下跟前提了……”
“哎呦,这才又头疼起来。”
静安殿内满地狼籍,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魏公公看了这番景象,叫了跟前侍候的太监问话。
“怎么办的事!”魏公公面上不显,声音里埋怨劲不小,瞥见帐子合上倒是不敢高声训斥。
“公公您不知道,您前脚走陛下就唤了……华阳宫的旧人。”小太监声越说越小,到华阳二字更是细若蚊声。
“……,快收拾了这些东西,别搅扰大人给陛下治病。”魏公公面色黑如锅底,更不想提华阳宫的任何事,只匆匆吩咐让人收拾。
小太监得了吩咐,进来几个黄门跟着一起收拾。
国师踩着东胡人进贡来的细旃,垂眸不语,他嘴角微微扬起,不由得嗤笑起来,整个静安殿里,砸了器物,打杀了奴仆,血染的到处都是,只有他脚下的细旃没有任何污秽。
国师移步到金丝楠木的床架跟前隔着一层帐子,里面人的面容模糊,却看得清他怀中紧紧抱着一物。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国师掀开帐子,借着帐子的纱取皇帝怀中之物,魏公公光是在一旁看着身上便起了冷汗。
世上谁敢如此僭越。
国师见取不出来,便也使劲拽了出来,是一只翡翠项圈,国师摸了摸玉,又细细看了看,缓缓吐出一句:“成色不错。”
便甩给一旁的魏公公,这玉项圈被抛起那一下,魏公公心里便是万分折磨,若是碎了阖宫上下都不用活了。
失了怀中之物的皇帝幽幽转醒,眼中布满血红,先是在榻上摸索一番见没有项圈才抬头看向帐子边的人。
国师正笑吟吟地看着他的一番动作,两人对视一眼,国师才慢悠悠地行礼问安。
皇帝并未开口,而是看见项圈在安然无恙的在魏公公怀中才松了口气。
沙哑着嗓子开口,“让朕见她一面。”
那日叶琬琰说要同他一起去见见这诡异,陆昭和次日清晨便去租了车马,见了那马车内部便无奈地摇头,装潢不说没有,连软垫也得自己布置,叶琬琰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劝慰着让他别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