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滚着熬煮的草药,苦的发涩,陆昭和坐在榻边上,床上的青年脸色苍白,口中不停呓语着。
陆昭和从被中取出他胳膊,三指搭在他脉搏上,跳动着脉搏无一不在昭示着,人还活着。
陆昭和蹙着眉,眼中心中犹疑不定,他前儿看过青年身上的伤,胸口被贯穿,那般大一个血洞。
陆昭和将他臂膀放回被中,起身快步到木桌旁,拿起笔记录着,屋外的雪还下着,老槐树掉光了枝叶,树顶的枝叶栖息着一只乌鸦,哑哑地叫嚷着。
老人家坐在牛车上,单单一层木板,没有什么布垫着,老牛慢悠悠地踏着雪,只留一地车辙。
老人家拿着手指粗的树枝抽着老牛:“快些罢,快些罢。”
陆昭和搁下笔,取出怀中温玉摩挲着,那青年身上滚烫,好似在身体里放了一把火,一时之间让陆昭和想起在藏书阁看过的丹鼎考究,其中曾有记录过,取五脏配同性药材,置于炉鼎中炮制十五日……。
可……这也对不上啊,且不说丹鼎考究年代久远,除书中记载,其中所需草药,只一株还生草便是从未记载过。
陆昭和偏头看着窗外白雪,好似蒙上一层薄纱,药罐的汁药顶着盖,搅扰驱散那层纱,陆昭和眼中渐渐清明。
取了碗将药汁倒了出来,又忙拿了两个软枕垫着,将人扶起。
陆昭和一下一下搅着汤药,努力不去看青年那空着的一块,伤口那样大,血淋淋的,看着便慑人。
院中窸窸窣窣,陆昭和想着是老人家回来了,正喂着药,也不好起身。
老人颤着双腿下了牛车,推开院门,树顶的乌鸦便俯冲下来,撞上了老人。
“哑哑”乌鸦叫嚷着,扑棱两下翅膀又飞了起来。
老人顾不得身上的疼,忙起身向屋里跑,都说乌鸦吃腐肉,老人见那乌鸦心里直打鼓。
进屋见人还喝着汤药,那番后怕的喟叹也咽进肚子里。
陆昭和看那双浑浊的眼里续着泪,只听噗通一声,那老人便又跪倒在地。
“贵人,贵人,我求求您,救救我儿吧,就是做猪做狗我也认得,求求您!”
陆昭和忙放下碗去扶老人家,“您别着急,这妖来路不明,伤人症状又甚是诡异,我如今记下这些回去好休书一封回禀师门”说着扶老人坐在木凳上,“我虽是玄师,但在治病一事上并无太多用处,老人家等我回去与师妹说明,一起来为令郎医治可好?”
老人家摇了摇头,“贵人,您不知道,这妖吃了人的心肝,十五日内便会烧干了血,夜里便化成血雾,连身体都留不下。”
说着老人家恸哭,陆昭和不知该说什么,便静静看着,只又留了五两银子。
不何时雪停了只是天还阴着,陆昭和见天色不早,向老人辞别,行至门口又嘱托了两句,用些性凉的药材。
方荔呆呆地坐在院里,撇了一截树枝,在地上就着土划着,或写些字,或画些画,最后挑弄起地上的蚂蚁,起先只有几只蚂蚁,方荔用小棍轻轻挑动,便让蚂蚁翻了个,那蚂蚁的四肢快速摆动着,好容易翻回身,又被挑去。
方荔觉着没趣,去厨房拿了糖罐子,在地上撒了一些,又掰了两块糕,只见蚂蚁的触角颤动着,过了会儿便来了好些蚂蚁。
“在做什么?”赵长忆推门进来好一会儿,见方荔都没反应,只这一出声,吓了方荔一跳。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知会一声?”
“好一会儿了,这是在做什么?”
“看蚂蚁搬这些糖糕,长忆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明明是很小的虫子,却能搬起比它身子还大的糖糕。”
“确实,这样渺小却贪恋着不该谈恋的东西”
“什么?”方荔没听清。
“没什么,只不过感慨罢了”
“好罢”方荔站起身,眼前恍惚了一瞬,身子也摇晃了两下,“长忆,李叔找你什么事啊?”
赵长忆轻笑,“什么事,他侄儿下月十六要娶亲,邀我去吃杯喜酒罢了。”
“这是好事啊,只是长忆……,”方荔思索着如何开口,赵长忆便接过话去:“只是,我们是来下山历练的,方师姐且放心罢,要不了多久的。”
赵长忆朝堂屋走,蓦然回首,天上燃着火烧云,落日的余晖火红,门内没点灯,一半被阴影笼罩着。
方荔看着门框里的赵长忆,霎时间打着冷颤,地上的蚂蚁搬着糖糕回巢,如果……给了蚂蚁有食物的假象,那成群结伙的蚂蚁会将汇报消息的蚂蚁怎样?
方荔不会去多想这些,因为她不会是汇报消息的那只,她只一心想要去最高,最寒冷的地方。
方荔惴惴不安,赵长忆和她隔着十多步,为什么看着却那样遥远,方荔伸出一只手,想捞近两人的距离。
“师姐?师姐你怎么了?”赵长忆眯起眼真诚地笑着,两人手拿长杆收晒干的谷物。
“长忆?你不是在回屋了吗?”方荔摇晃了两下脑袋,昏昏沉沉的,眼前仿佛蒙了一层水雾,她看不清,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什么回屋?”赵长忆疑惑,“我们不是在收谷子吗?”
“咱们快点吧,再晚一点就要下雨了”说着话,赵长忆就翻动手中的长杆,挑开地上的布兜。
“好奇怪”方荔忍不住小声嘀咕着,手中也一起翻动着谷子。
“长忆这样铲,不会把虫子铲进去吗?”
“能有什么虫子啊”赵长忆专心干活,再没回方荔任何话。
天色渐晚,虞城坊市都预备收摊回家了,陆昭和踏着余晖回到了客栈,正碰上小二让账房丫头去给叶琬琰送饭。
“公子,您回来了”小二咧着嘴笑,“您还没用饭吧,我教后厨准备。”
“嗯。”
陆昭和正思索老伯说的话,没注意小二,草草应了声,便上楼去寻叶琬琰。
叶琬琰拿着银箸挟了些红熬鸡,味道与中州口味相似,难免多用了几口。
“阿琰”陆昭和叩着门,“有些眉目了。”
进了门,二人坐在桌前,大眼瞪小眼。
“不是说有眉目了吗?”叶琬琰指着纸上写的症状,调笑道:“我是剑修,不是药修。”
“你给我这个,我也配不出药啊”
“你在看看,这症状像不像丹鼎考究里写的?”
闻言叶琬琰收了笑,专心看着纸上每一个字。
“身上火热,烧干血?”叶琬琰不禁皱眉,“这……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