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杀过人,但我会有勇气。”弗兰盯着男人的眼睛,忧郁的天蓝色瞳孔倒映在长官的心曲之中。
男人许久才回神:“我觉得你该学习罗马法,进入官方学校。反正你是贵族,学成以后就可以跻身名流。在三十岁之前积累人脉、之后就可以出任公职。一些大贵族的孩子十八九岁就能当上税务官在行省耀武扬威了,在同样的年纪,他们就已经进入中央官署,而我们这些外兵,连给养发放都需要看他们的脸色。”
弗兰的回应很奇特,他马上从自己为主体转移到其他客体身上。仿佛他个人的未来在观察罗马近况的机会里压根不重要。
“我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能见到这类人?”
“大概明年开春。”长官不会跟一个人说很多话,也不会跟哪个士兵很熟,这是条例,因此这句话还没说完,来开导他的男人就已经走开。
“明年开春..”弗兰坚定了目标,他要在明年开春之前,适应军旅生活,最好再打上一仗。
这个时代的战争总来得频繁。等到温和干燥的冬日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这一支百人队原地开拔,和大部队汇合。三四千人的白衣蓝甲变成一只在山峦起伏地带盘旋的大乌龟。那些强盗有几十匹马,上百个腿快的步兵,这个时候已经在面对蛮族落伍的罗马传统方阵不得不打开乌龟壳,和敌人浪战。
银甲银盔蓝色护肩护肘的turion带着他们以靠拢的散阵发起冲锋,这么以来弗兰反倒松口气。他处于后排,因为个头不如其他成年人高,经常看不到前方..加上方阵需要担起各自的盾牌,他需要踮起脚尖,别提多难受了。
三散阵反倒解放了他。他可以跟着大家一起冲刺,抓住那些漫山遍野乱跑的贼人。几百人散开来也是许多的,不少人在跑动中崴了脚摔倒在地上,后面的人刹不及跟着扑倒..看到职业军人如此差劲的表现,弗兰才明白为什么军士长能随便同意他这样一个孩子入伍。
麦西亚行省多少年没有出过将军了?这些维护治安的军人到了四十岁上就要被迫退伍,得到帝国答应的三个奴隶和巴掌大的土地,回去做自由民。这些在军营里度过半生的人根本不懂得怎样成为公选官,也不明白怎样到帝国首都求田问舍,他们混沌、他们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弗兰同样扑倒了一个逃亡的半大小子,这个成年人十七八岁,上身挂着几缕扯碎的罗马布,下身长裤上满是裂口,他近乎半果。口里衔着还连着枝的无花果。
干吃的无花果有毒..会导致腹泻,这是麦西亚驻地的传言,弗兰按倒这个和他差不多高的矮子,用古典拉丁语朝他低吼:“为什么要做强盗?在帝国内忧外患的今天,你们还要抢掠自己人吗?”
“呜呜..唔喳。”被他按在沙土上的年轻人半天才把口腔从沙尘下释放出来,弗兰却发现这是个古叙利亚的阿摩利人,这个人非但不懂拉丁语,连希腊语都说得坑坑巴巴,半天只能发出几个元音字母,这些闪米特人根本没有真正融入这个古老的帝国,他们固执地保留着本民族的语言和习俗。并拒绝对外交流。
弗兰愤恨地放开了他,捕俘队已经上来了。他们将被按倒在地的年轻人束缚双手,拖拽着拉到战俘营里去。
小战事结束了,从西边向东汇入大海的溪流被不多的鲜血染红,能没过小腿的溪流给双方带来了一点麻烦。溪底的泥沙和一丈宽的低涧让许多人在忙乱的奔跑中一头栽倒,双方扭打在一起,很快见了血。等到士兵包抄过去的时候,对方大约有十余骑逃脱,步兵有几十个窜入西面的陡坡下面,一路滚将下去。
这就是剿匪的过程,乏善可陈。弗兰抓到一个活的,很多在后排的人一个人影也没摸到,这场匆匆的战斗就已经结束。那个骑着驮马的护民官和弗兰没见过的长官在交涉。据说那个剃了胡须黑发微卷的男人就是他们五千人真正的统帅。护民官正在把当地居民感谢的话语放在官面上讲,最后是一袋袋陈芝麻烂谷子——往年被贪墨下来因无法及时处理而陷入腐烂边缘的粮食。
罗马的干面包非常硌牙,特别是冬天冻硬以后和石头差不多硬,但穷苦的治安军们就靠着这些解决经常延迟发放的口粮问题。弗兰背后被人推了一把,紧接着那些如狼似虎的军士们卸下露出胳膊大腿的扎甲,蜂蛹着扑向这些廉价的快要腐败的一车车粮食。
“远处就是树的天下了,那边丛林军团有超过一万人,牢牢把守住多瑙河中游每一处渡口。”弗兰听到那个护民官对他们的将军这样说,那个尖嘴猴腮的护民官是个蛮族混血,他说话的时候总是伴随着让人反感的奸笑。
“我们不需要继续进军?”他们的指挥官问。
“是的,叫这些二线守备回到他们肮脏邋遢的军营里去!鉴于您在场,我就不用污秽的词语形容他们了,这些两脚汉们因为我们一点小恩小惠而变得这般贪婪。我真该怀疑他们的忠诚!”
弗兰顿时觉得今天运气很背,他怎么会听到如此糟践耳朵的声音?!那个护民官几乎把看低军人的言行浮于表面,而他,找不到任何方式去惩戒这样的脏污之人。
“好吧,让军士吃饱发财,其他什么都不必管。曾经塞维鲁陛下已经做出好榜样。卡拉卡拉就被惯坏了的近卫军杀死。”弗兰听到长官抱怨着,与那个护民官碰拳。他们通过他不知道的暗语完成了讨价还价,士兵们就这么被他们的长官出卖了。
虽然好像没有人在乎。这些穷到没有一个硬币的治安维护军只在乎有没有足够的口粮。
“罗马啊,我该如何拯救你?”弗兰看到了自己的大舅哥,马尔基尼骑着马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他多么希望此刻两人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