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之王,今日赴死。
他的生日,已成命数。
死者之息,拜他所赐。
春蚕吐丝,作茧自缚。
千山万水,就此一路。
漫漫长夜,就此一刻。
或生或死,皆成行尸。
请入此门,坠入地府。
王者之路,由其定夺。
人的指控,到此为止。
“时候不多了,莱特。我已身患绝症,日渐衰微。当你看到此信时,或许你已不受我保护。”黑暗之中,万籁俱寂,唯有莱特明亮的心眼,无需一线明光,即可读懂科隆尼斯之信。此时的他已陷入沉睡般的黑暗,不断下沉,不停地坠落,心光却漂浮不定。
“所以,哪怕你说我只是另一副棺也好,我只想保护你,却不得不把真相隐藏至今。维利塔斯这些年来都在节衣缩食,实乃未雨绸缪。所以,不要以为这个世界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也不要以为走出魔法屏障的迷宫,就可以像鹰一样翱翔于晴空。”
但是他不能,他甚至无法走出石头棺材般的典礼大厅。当他义无反顾地斩除毒蛇般的“荆棘之手”,破解“黑暗主使”的魔阵时,却被疼痛紧紧抓住而陷入另一种癫狂,就像一头折翼的疯鹰一样胡乱飞舞,与那难缠的“暗影”拼死拼活。
当他把这个“嗜血恶魔”逼出体外后,也在不断失血。此血不但不能驱走黑夜中的“饿狼”,反令它更加嗜血如狂,乃至反噬而来、趁虚而入——随着“荆棘链锁”的断开,四个火龙骑士的阴魂又如黑烟熏回雷德的“血灵之舞”上,剑气更旺。幸好莱特左手上的审判之剑就像一根秩序的“火把”,冰水一般的冷焰足以挥去“困兽”的嗜血之欲,最终将其逼走,令其隐藏。
“你以为有多少人能够站在这山尖上?他们说,无规矩不成方圆,但我偏偏不想墨守陈规,不想在一棵精灵死树上吊死。我只想品尝山巅上的美味,那种高高在上,傲视群芳的快感!即使这样做会永远失去我昔日的安宁,也在所不惜!”
只是再鲜美的佳果含在嘴里也会水火不容,因混乱而腐化,乃至发生异变,导致中毒。莱特心想,科隆尼斯脱离了本位,其咄咄逼人的论调令人反胃,凡人说过的话都将变得庸俗!原来他只想标新立异,哗众取宠,借此搏得精灵议会支持,取代天遣者艾玫成为“王冠的守护者”,亦是魔兽大军的“七龙之首”,操控东德斯兰的一切事务。
“因此,我离经叛道,攀上巅峰……”是的,物极必反,此乃癫狂;爬得越高摔得越重,他的登峰造极实乃罪大恶极;失衡之律,即是混乱与不安。而当莱特登上大山之巅时,心里却一片空白,根本尝不到什么美果和家的味道,只看到这座“坟堂”。他本以为可以在此永远沉睡,如静坐者一般静坐,如逆反的王座,来逃避,来反抗这段残酷、不公的黑暗之日。无奈,他已经失去应有的“人手”,积伤难返、骑虎难下,更无法再继续高攀。
因此,当沉睡者用他迟钝的左手捡起科隆尼斯的“遗物”时,已来不及再向那“荆棘丛生的癫疯王座”投去无望的一瞥。除了身伤之外,其心也被“荆棘之刺”刺破,步伐蹒跚,每走一步都留下难以磨灭的血痕,何况攀上那遥不可及的高塔?
“布莱恩之死令我无法释怀,我意识到自己将会终老一生,无法完成她的嘱咐,才下定死心走上这条血路。因此,我将心血倾注于她的两个儿子,刻意将他们的名字调换……”没错,就像莱特一样,莎琳的死也令他无法释怀,因此他将心血倾注在他的私生女利维亚身上。可惜,她的“无瑕”只是“刻意雕琢的完美”,实乃“独眼”!
“我们隐匿在暗影之中,从不张扬。当那些自不量力的兽人高声歌唱,我们便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的震撼!兽人战鼓很响,武器却很钝,乃纸上谈兵、空穴来风。”诚然,有理不在声高,这是一个层次与深度的问题:在瞎子眼中只有盲从,在“独眼者”眼中只有偏见与狂傲;当沉睡者闭上右眼时,不也一样吗?所以,科隆尼斯一家就这样闭上良心之眼,从毫不起眼的上古精灵群体里跻身到大逆不道的“嗜血王宫”,正如那个逆反的王座。
“但我们不再沉迷于浮华的梦想,也不再信靠净化之光。若无火,岂有光?殊不知,制度性腐败可以被无微不至的抗体填补?所以我们废除了表面文章,转而强心健脑,深入黑暗,化悲愤为力量,将病毒改造为抗体,磨出尖牙利爪,打造出一支举世无双的血族大军来!”当莱特再次走过大厅中央,也就是王冠倒下之处的时候,大山又出其不意地“发作”起来,沉睡者脚下突然一沉,便随着一根缓慢旋转的大石柱不断下沉。看来他又中了埋伏,而此时的他已身负重伤,痛苦不堪,无法从“旋窝”中跳脱,只有“时来运转”,跟着它沉落,沉入黑暗深坑中。
众所拥护之沉睡者,你为何从高处沉落,从此一蹶不振?岂不知,你一直将自己高悬于虚浮的美梦,若不坠落,怎能醒悟?或许这就是白精灵的军徽所要表达的一个意思:倒挂的正三棱锥,十字长剑之刃——深入内心,自我反省。
“直到后来,我才渐渐意识到我们所做的这一切也都在黑暗之主的掌控中,乃至在最后关头受其利用,变成它的一颗黑棋子。是的,我无法战胜瑞根魔主,更无法战胜自我。想当初,我只想复活你的生母,却屡试屡败,更没想到后来会变成这样——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跟谁斗,我们总以为脚下的土壤被仇恨与悖逆之种填满,却不知道嗜血恶种的诅咒无处不在。我们的深仇大恨仅局限于屋里的某些人,却不知道瑞根魔主的怒火直冲命运之神!我们的堕落都将在沉睡之棺触底,但它的堕落直奔无底黑日!”
无论怎讲,都太晚了——莱特又想起普尔的警告:“在这些人的印象中,瑞根魔主非常强大,超出他们的想象,如扑朔迷离的噩梦,根本找不出任何破绽……你已跌倒过一次,很快你将继续跌倒,一次比一次严重。难道你不知道所有能够活到黑暗降临之日的人均为无耻之徒,连同坠落此处的灵魂,都是黑暗之魂?”是啊,自他醒来到现在,已多次入坑,或许这是最后一个了。
当石柱下沉到地基深处时,莱特便看到在这“深井”的石壁上,有许多开凿过的小窗,它们就像许多空洞的黑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来访者。石柱又降落至一个圆柱形大厅,跟维利塔斯堡的典礼大厅差不多大。只是光线暗淡,墙上有许多铁门和水晶石壁灯。原来,这是一个“暗堡”!
下沉的石柱就此停止,莱特在此逗留。此时此刻,他才发现那些倒地不起的祈祷者——原来他们都死在这里,血流了一地!
“命运之神更希望看到忏悔者的眼泪,而非嗜血者的毒血。”净化者霍利曾对阿梅利说。是的,即使他用天遣者项链勒断自己的喉咙,也无法切除心中的嗜血病根,解除顽固的心结。越克制越利欲熏心,“荆棘之火”一断,嗜血之欲如火山喷发,一发不可收拾。失血过多的莱特一看到祈祷者的鲜血时,又欲火中烧。
“我想那些虚伪的木精灵并没有告诉你整棵树的历史,他们只想让你咽下烂俗的果子……这里并非地中岛唯一一座血祭坛,其他地方更多。特别是维利塔斯,热血冷血都从里头涌出来,实乃恶贯满盈、水深火热的大黑心……”莱特触目惊心地想起利斯之前如何对他信口雌黄,他却一贯地认为精灵族只想记住血统的净化史,而非鬼魔的血腥史,并且反驳说:“你们只是昙花一现,终有一日,深藏的罪证将会水落石出,你们都将自讨苦吃!”
“若要驱散黑暗,必先寻见黑暗;若要祛除病毒,必先找对病根……这是祛除嗜血病毒的药方。”阿梅利临死前也如此嘱咐。
先堵住这该死的血盆大口再说吧!莱特望着自己流血的手,又望着大厅四周那些锁住的铁门,它们怦然作响,似乎有人被困在其中,或是某种可怕的异类。只有一个铁门好像坏掉,但这是一个空房间。此房隔壁也很安静,有药味从门内透出。莱特走向那门,抬起左手,使出心力把锁打开,发现这是一间似曾相识的药房。他随即掏出阿梅利的药方,取下腰旁的血荆棘,开始配药。
“没错,是我们害死了那些净化者,挑起东德斯兰人兽之战和浮斯特大乱,又给那些无法在光天化日下出人头地的良民挖洞安家,将他们推入沉睡之棺,回他们自己甜美的梦乡。即使他们认为这是坑害他们的地牢,使他们沉迷于自我梦想中无法自拔,我们也会这样告诉他们,这是他们自找的!”想必这些祈祷者的死也是他们造成的,因他们与天遣者走得太近,知道得太多。
“他们说黑暗之日和魔法屏障,还有强兽人金属环也是我们设下的圈套。但是魔法屏障并非监牢,而是一堵围墙,缓住命运之神的怒火和黑暗之灾的尖牙利爪。它是东德斯兰境内最安全的一座庇护所,旨在保护那些受命运恩宠的幸运儿。这次灾变实乃命运的必然,当命运之神穷尽一切方法,试图将这片大陆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却屡屡失望时,就只能将其毁灭,只剩下黑夜里的珍珠了。因此,我们才会硬着脖子说:我们被明光排斥,因此我们在黑暗中重生;我们无法获得神力,因此我们以血为食!”
理直气壮,头头是道,却更凸显其悖逆和鲁莽。如果他真的相信这是命运之神的安排,为何还要自作主张,筑起高墙,设下埋伏,陷害无辜?难不成他还以为自己是命运之神的右手,有权握住“审判的权杖”?哪知,他依然把控不住自己的“嗜血之火”,握剑的右手不断燃烧、腐烂。幸好沉睡者还剩一只手,虽然不太灵活,但“直前的乌龟远胜于梦游的野兔”。他打开阿梅利的药方,里面有一小瓶透明血样。他很快凑齐所有药材,无论有毒没毒,都置入石棺般的铁碗里锤击、捣碎、碾磨成粉,与血样一并倒入魔法屏障般的玻璃器皿中,如获珍宝,摇晃、蒸煮后便一口喝下。
这就是所谓的魔法屏障和血火战场吗?正如阿梅利的猜想:这片土地因精灵森林和维利塔斯的存在而成为东德斯兰唯一没被天火埋没的“药剂室”;这样一来,黑暗势力的入侵必使维利塔斯堡成为“终极烧瓶”,通过这个光影交织的“药剂反应”,才能将“白净之灵”从邪恶势力中筛选出来,如日中天。
正如之前喝下天遣者艾玫的血和药剂师莎琳的镇魂剂一样,沉睡者又开始“神经发作”,倒在地上抽搐,犹如山崩地裂。与此同时,奇迹也在发生。莱特缺失的右臂又逐渐长出来,就像快速生长的树枝,就像天遣者阿梅利在东净化塔医治他的右手一样。
与此同时,来自遥远时空的“记忆残香”也在沉睡者脑海里滋长,如移花接木般“花枝招展”。那是一颗急坠的白亮之星,如他在初醒之梦里看到的,又像高地墓地石壁上的那些划痕。只是那星依然迷糊,似乎被浓重的白雾覆盖。莱特极力看清它的实体,不料此星一闪,又裂变成两颗刺眼的明星,幻象更加含糊。
“塔楼越高,阴影越长。日光越强,影子越暗。那时,黑暗已经降临;那时,人冲着坠落的明星高呼;但我告诉你,诸星已死,而死者……它们不会带给人快乐。”在幻境中,莱特又仿佛听见天遣者艾玫的耳语。但这一次,他不仅听到,还能感受到——没有模棱两可的解释,只有一目了然的直觉。原来从时空的意义上讲,黑暗早已降临,那是浮斯特之乱与七大陆混战:在命运之神眼中,苍生早已沦丧;至于那些游走于世的天遣者,也大都像“游吟尸人”一样无权插手人事,只能充当百无聊赖的目击证人!
沉睡者心眼一明,眼睛一亮,便从地上爬起来,惊讶地望着他新生的右手,又摸了摸他的脸——脸上的伤疤也消失了。随后,他又抓起桌上的镜子照了照,才发现他的左眼也变得清澈、湛蓝。
莱特如释重负,唯一的遗憾是:此药也无法让他忘却嗜血,只比药剂师莎琳的镇魂剂更胜一筹;只能根除他身体上的顽疾,堵住他身上的破口,却不能拔除他心中的嗜血病根。如莎琳说:“我的血无法取代命运之血,我的热切无法取代命运之光。”同样的,阿梅利的“心血”也无法取代艾玫,她也说过:只要他心里还有一滴暗红之血,其身就仍是一座魔法监狱;命运之神让他的伤口愈合,却无法抹去旧痕,就像打碎的花瓶拼合后也会留下破绽,并非天衣无缝,如果他还爱面子的话就不会让自己伤痕累累。
“无论你喝了几杯水都无法稀释你的嗜血之性。”莱特又想起血族的诅咒:“无论你改过多少次名,无论你走到哪,日光也无法照亮你漆黑的骨髓!无论你身处何处,遇见多少好人,喝了多少净化药水,沐浴在多明媚的日光中,都是一个黑暗之徒!就算你再死一次,再次进入沉睡之墓,再从女人肚子里蹦出来也是如此!有其父必有其子,此魔咒一直像我们头上的魔法屏障一样牢固!”
饥渴的沉睡者又起心动念,欲跑出药房去喝死人的血,不料转眼一看,又看见桌上的试管架上还放着几瓶透明的溶剂,便取出一瓶,拔开活塞嗅了嗅,原来是天遣者之血,与阿梅利之前给的差不多,只是不知放这多久了。于是,莱特又将这些血样全部喝下,这次再没有出现“神经过敏”的反应了。
天遣者之血果然胜似“无瑕之血”,如水晶挂坠明净的白光:即使将所有光彩汇集起来,如百花齐放的山野,或绚丽的彩虹,也不过是日光的“仿照”,在锐不可当的黑暗势力面前仍微不足道。唯有白光能驱散黑暗,唯有融入秩序之光,借助无形的灵力,方能战胜无形的混乱势力!一口清泉,胜过无数美味佳肴!
“但你不同,你得天独厚。命运之神给了你最好的时日,和最好的地土,为的是让你成为东德斯兰之主,而不是魔法屏障里小打小闹的战士!除此之外你别无选择,你生来就是披金戴银的王者,而不是什么灰袍净化者。唯一的遗憾是你还不够勇敢,当你还处于半沉睡状态时,东德斯兰的净化之力也陷入半沉睡之中。没有‘一国之本’的大力支持,净化之光怎能被无名小卒点亮?所以,我们不得不推行火的净化。一山不容二虎,光的净化必须结束!若不留血,计划就无法实施。因此他们说,净化者的鲜血溺死了这条恶龙——这个该死的兽人王国!所以我说:是你眼中的黑暗熄灭了净化之光,而非我将你推入沉睡之棺。”
诚然,命运之主也不是命运的独裁者,乃是命运本身;唯有天性决定命运,此外都是推波助澜,无所谓对错,只在乎经过。存在即是合理,岂可因证据不足就将某事某物全盘否定?岂可因活人缺乏活见证就置其死地?不,他们只能预见而无法判定是非。因为成败无定准,顺逆无定论,唯独顺从,即是一帆风顺。所有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命运力场,所有的选择都只是一条命运之路!
所以,他们就这样放任自己的血性和本能做出嗜血的选择。但沉睡者不同,他只是睡着了。当他醒来后,仍是命运之士。他宁可戴上白光闪闪的天遣者项链,也不想再看一眼那顶色彩斑斓的魔冠;宁可在必死的厄运中接受命运之神的严刑拷打,在末日审判的烈火中饱受煎熬,也不会再低头看他脚下的刀光血影一眼!
一方水土一方人,自圆其说各得其所。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每次醒来他都昏昏欲睡,每从高处坠落都会陷入沉睡。只能在梦中反抗,却一直没有真正醒来。因他一直对未来之路望而却步,因此停滞不前,陷入沉睡。与其乘风破浪而死,不如活活睡死!
如“雷德的日记”声言:“宁可与死骨同床共枕,也不与凡人同床异梦。与其在日光下与凡人苟合,化作渺小之尘,不如在暗日里浴血重生,化作俊美的火凤。宁服己毒死,不饮人酒活!若不被光明之神抬举,则在无限衰老的沉睡中不断发掘自我,有如吞噬一切的无底黑日!我们被明光排斥,因此我们在黑暗中重生!我们无法获得神力,因此,我们以血为食!未来属于我们,荣誉属于我们。浴血而立,嗜血永生!”如此沉睡,岂不等同于嗜血?
不!这只是一个诅咒,是“雷德骑士”诅咒了自己,而不是莱特!沉睡者皱着眉,忧心忡忡地思索着,随后搜查了这个房间。这里有张工整的小木床,看似病床,并不引人注意。而在配药台的抽屉里,莱特找到一张布满折皱的陈腐信纸,内容如下:
“光明之日所剩无几,务必佩戴闪亮的兵器向光而行,逃避即将来临的大黑暗与大混乱!内在的腐败已成定局,不要呆在这,危险随时会临到。我会随时在沉睡之洞等你。我爱你,莎琳。”
此信又让他想起那个初醒之梦。毫无疑问,这是他的亲笔信,看来那时的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睡过了头。而配药台的另一个抽屉是锁住的,莱特撬锁后找到一本老旧的笔记,打开一看,发现这是一个陌生男子的笔迹。笔者看似将这里当成一个研究所,这个药房就是其中一个实验室!莱特翻了翻,找到某些重要记录。
“我一直遵照议长大人的要求进行死人复活的实验,但这比召唤体实验要难上数千倍。虽然我已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事,但是他的丧妻之痛看似多年未消。对此我束手无策,只听说在附近一个被人称为‘恶王岛’的地方有一种叫‘血荆棘’的东西可以配制成药,让残废人士复原,就像失去尾巴的壁虎可以长出新的来一样。于是我吩咐士兵采来许多血荆棘,药效果然非同凡响,许多缺胳膊少腿的人都被治愈。不过长老闻讯后依然不悦,他说此药不如神力,催促我加快研究。后来我把药灌入一个死去不久的人嘴里,刚开始没有任何响应。但数日后,死人开始动起来,只是没有睁开眼,看似噩梦缠身,我想应该用‘沉睡者’来称呼。但我不想唤醒他,只想耐心观察。数日之后,病人终于复苏,但他几乎变成弱智:皮肤苍白,头脑痴呆,面无表情,目光呆滞,行为迟钝,记忆全失;既是瞎子,也是聋子和哑巴,并且对疼痛无感。这一点可以在我切除他四肢的时候得以充分体现。但令人惊奇的是,其缺失的肢体又在数日后自行复原了。当然,这要在大量嗜血的前提下。长老闻讯后欣喜若狂,登门察看,称此药为‘智人药水’。那时雷德骑士也在他身边,他说许多兽人志愿者已变成‘智人’,但还有望晋升为高能异变体……”
倒不如说这是“人面兽心之人”。原来维利塔斯堡的地基实乃秘法研究基地,上面的圆锥形巨堡是后来兴建的“保护伞”,想必是要掩盖这些见不得人的隐情,如今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此时大厅里的那些铁门又发出更响、更重的碰击声,好像有困兽即将破门而出,莱特却一直在埋头阅读,懒死不走。
“我已将兽人国王的女儿莎琳培养成一名合格的药剂师,可正式投入工作,加快智人药水的配制进程。据说她曾祖父是非常出色的药剂师,药方参照了她的家族秘方。但科隆尼斯一直对此保持戒心,认为药方必须改进。难料第二次人兽之战在东德斯兰爆发,所有的实验项目都被暂停,转而实施‘天谴之计’。还好,此计没出大错。长老带来了天遣者的血样,说是以防万一,但我一直没用。直到第二种嗜血病毒染遍德斯兰全地之后,我才开始使用天遣者之血来降低病毒的感染几率,并戴上面罩……”
所以,沉睡的嗜血病毒就这样被戴着幌子的蒙面人唤醒,但这些薄如纸张的掩饰怎能阻挡病毒的泛滥和人心的腐化呢?华服掩饰不了猪的丑,美容隐藏不了人的恶。没有病毒,只有恶毒!
“但在这里,我无法避开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那就是隔壁实验室里的那个弱智。我发现他已经陷入某种癫狂,就像传说中的行尸走肉,我们经常听见他可怕的低吼声和撞门声。而且,他的记忆好像已经开始恢复,当我把他的遗物扔到他面前时,即可引发一系列非常的反应。因此我推测,这些行尸并非恶灵附身,乃是失去秩序之灵力,其虽死犹生的人理与人情已无法维系他们原有的秩序之躯,因此陷入混乱,兽性大发。与其说是恶灵附身,不如说他们生来就是恶兽,若真有恶灵在此也不过是在他们背后兴风作浪。看来我也不得不相信那句古话:深层的黑暗不在远方,乃是在地底和人心底;游历越多越肤浅,唯资深的沉思者明悟。如此下去,恐怕这个研究所不保,所以我们加固了门锁。不过我又发现那个死而复生的弱智恢复了原有的情理,就像正常人一样。不仅如此,他的智力和体力也在超常增长,与其说他天赋异禀,不如说他具有超人的基因,此药不过是激发了他的潜能!更确切地说,是兽性。若是如此,此类实验体也很难再晋升了……”
所以,超级嗜血者就是这样炼成的。再牢靠的牢门也挡不住它们,“人造怪物”必将“破壳而出”,沉睡者还有多少胜算呢?
“现在,我终于碰到这个棘手的问题,那就是嗜血病毒。我总以为我是命运之神的宠儿,能让那些嗜血魔嘴望而却步。正因如此,我才变得越来越大意,竟让那个铁链缠身的弱智咬了一口。现在,我也开始对血感兴趣了。此外议长大人已启动另一个生产项目,我将它命名为‘沉睡的召唤体’,灵感源自双胞胎现象。此项目耗资巨大,我想长老正是因此离开维利塔斯,背着天遣者去寻求额外的人力和物力。近来我还发现莎琳与雷德大人有出轨的异常,我瞥见她从他手中抽走了一张纸,然后藏在她的工作本里。为了不让事态超出我们的预想,我决定向长老告发。现在,我只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我的就心就像一个软柿子,一个黑暗深坑。我的眼眸充血,眼白布满血丝,视力异常,噩梦缠身,幻觉四起。天遣者之血已无法抑制我的嗜血之欲,若不喝人血,就无法保持清醒的头脑继续工作。人性本恶,我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所以超级召唤体就这样从查尔尼斯的“子宫湖”里落地生根?此时此刻不容多思,沉睡者带着扑朔迷离的心情走出药房。当他从祈祷者们的遗体旁边走过时,又发现一个熟悉的记号:在他们脖子上,都留下一个嗜血者的牙印,但不是一般嗜血者的牙齿。
不出所料,血族领主现已嗜血成性,丧尽天良,沦落到亲手残杀弱者和无辜者的悲惨境况。而莱特刚才还想步其后尘,饮其残羹,受其遗毒,就一念之差,差点又酿成“荆棘之火”的大错!沉睡者的身心已经恢复,却一直在这个“牢笼”里绕圈。他就像一只井底之蛙,却自以为脱胎换骨,变成井底之王。眼看恶怪就要群起出笼了,而他还逃不出这个严封的陷阱。
莱特被逼无门,只能站到“地牢”中央的石柱上,石柱却不再动弹。当他抬头朝“井口”望去时,才发现它已经变成一个高不可攀的“黑日”。他本以为这是一个有来有去的升降台,没想到它已经“积重难返”。莱特垂下失望的目光,又在不知不觉中注目于他脚下的阴影。曾几何时,在他眼中,德斯兰就是一个大粪坑,一个大圈套:坑中的食物是“微笑的诱饵”,坑越深,食物越丰富,陷入其中不能自拔的人越多;食欲越强身越沉,陷得越深,越难回头。嗜血之欲更是如此,它使沉睡者沉浸在血深火热的深坑中。
“但是莱特,你有一点是对的,那就是你不想走得太远:你不想偏左,也不想偏右;不想上天,也不想入地;这种中庸让你度过最危险的关头。你的勇敢莫过于在离经叛道中,在狂奔怒吼时悬崖勒马,高举锋利的精灵细剑将那具陈腐的死尸一刀两断,切成稀巴烂!是的,你那时确实惊动了我。从此,我便从你身上看到霸主的气质。你弟弟因此妒火中烧,积心蓄意要羞辱你报复你,夺走你的爱人和后人。我本想保护弱小之人,但命运不许,只允许我将她们推入沉睡,就像我在浮斯特引导你进入异度空间,洞察尘世背后的阴谋一样。这一点你弟弟做得比你好,他一直在聚集沉睡之力和噬魂球的能量,又派仆从四处收集亡魂,特别是恶王岛上的那些黑暗之魂。他不顾生死,只图加入黑暗一族,欲将真光之城变坟场,引爆大山上的最后一颗灵光球。受击越猛,爆破越强;能力越集中,破坏力越广泛。如此大的威力必将魔法屏障内的一切化为乌有,屏障一破,国土将成废土。”
这是一个警告吗?如果这是科隆尼斯设下的圈套,为何还要警告他?莱特不由地蹲下身,摸了摸脚下这个圆形升降台,发现上面有一个三角形小凹槽,其中三条刻痕让他联想到天遣者挂坠。
“我想,你还需要它。”莱特想起阿梅利的提醒,便将天遣者项链摘下,把挂坠放入凹槽,瞬时发出一团白光,在它旁边出现另一个深深的小凹槽,就像被利剑刺过一样。
于是莱特又将审判之剑刺入第二个凹槽,许久后仍无响应,便拔出此剑,再将灵光圣剑刺入其中,依然无果。莱特冷静观察,发现这个特制的“剑鞘”有点大,插入的剑有点松动,却无法再继续深入。因此,莱特只能再次将剑刃较长的审判之剑插进去,这下才发现金银两个剑柄刚好上下并接,酷似上了砝码的天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