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净化者,你是净化之道的守护战士,我们不是去送死,而是去救人,也是为了拯救我们自己……真正的危险不在远处,也不在高处,乃在我内心深处……因此,我必须回到兽人的罪恶营垒,通过这面镜子来寻出病根,然后借助命运之力来清除我心中那些非我的余孽!”克雷森如此说。原来在莱特这个被死亡病根包裹的心房里,依然埋藏着一颗永不泯灭的“命运之种”。
在无尽的黑暗里,莱特依然怀揣着这个“火种”,将一切希望寄托在其中,由此激发出命运之血的灵力,如深夜中的星光,又如一个不断生长的树冠,撑破了罪恶的监牢,从死的束缚中挣脱。
莱特睁开了他的明眸,借助雪亮的心眼,他依然能看见那个隐藏在冰天雪地中的“罪恶之根”——“罪恶结晶”的金属底座,亦是嗜血之欲的“地基”,又如血族主营里的血祭大池,泯灭希望的死亡病根!
借助秩序之力,莱特向前伸出鲜活的右手,抓住它的支架,欲将此“根”拔除。信念铸成的力量将有形有体的心外之物覆盖,直到他向上一拔,终于从死硬的石地里将之“连根拔除”。
随着砰然一声巨响,悬浮中的红水晶顿然崩碎开来,地牢中的“幻象”随之烟消云散,包括那个令人丧胆的“苍白之尸”,也在无声无息中瞬间消失。空荡荡的圆形地牢又陷入了死寂,留下一股尸味。体衰力竭的莱特松了一大口气,仰面躺在了地上。
然而当他合上眼皮,气喘咻咻之时,地面又开始颤动起来,又将这颗渐渐松弛的心震起来。莱特马上意识到大难又将临头,于是深吸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
借助心力,他还可以在地震中跑动。黑暗中,他还可以通过心眼看见地牢的出口,正想从中逃脱,不料外头又出现一股疯狂的躁动。原来那不是出口,而是混乱的入口,而他就站在虎口外,在即将来袭的恶潮面前战抖。
或许是莱特在拔除“死亡病根”时触动了兽人地牢的神经,使其兽性大发。而就在此时,莱特又感觉到门外的邪恶力量并非无形无体,而是像惊涛骇浪一样发出汹涌的声响。
就像血族的血祭池一样,眼前这个罪大恶极的“偶像祭坛”也像一棵根深蒂固的参天大树,不仅高大,还捆绑了许多未知的“疑难杂症”。如果莱特真有能耐,可以斩草除根的话,是否也会打草惊蛇,断绝自己的生路呢?
莱特无计可施,只能捡起地上一块血红色的水晶碎片,跑向刚才进来的铁门。但此门依然紧闭,无论怎么推拉都死活不开,无奈之余也只能将手中的水晶碎片放到门锁上碰碰运气。没想到这招居然奏效,顽石般的门锁终于解开,莱特像鱼一样游出门外,原路奔逃,身后的恶潮向他涌来,如泄洪一般。
然而下坡易,上坡难,莱特竭力奔跑,不管自己的心是否跳出了喉咙,不管身上的血管是否被热血冲破,都必须加速奔跑。与其被绝望吞噬,不如在明光中安然消逝。
忐忑不安的心跳,局促不匀的呼吸,狂乱惊慌的脚步。黑暗地道里的激流就像嗜血者血管中的毒液,急速灌注,漫过逃亡者的脚跟,又如贪婪的魔嘴不停地啃食他的皮肉。
如他之前的感悟:流血越多,越是如饥似渴,乃至变成茹毛饮血的恶兽;铁越打越顽固,越压迫越火;纸包不住火,理智与情感都薄如纸张,根本无法抑制欲望之火。此地亦是水深火热。
这股浪潮非死的污水,乃活的魔嘴。许多恶怪陆续钻出水面,样儿像黑尸,体型不大,但奔跑速度飞快。它们身上长满灰黑色的鳞,手和脚都长了蹼,眼睛血红,鼻子凹陷,还有尖利的爪子和牙齿。或许,这些恐怖生物的前身都是“凡夫俗子”,人性却被心形红水晶释放出来的毒素吞噬,异变成名副其实的水尸!
或许它们就是“死亡病根”的余孽,是寒霜血灵召唤来的。病根虽除,祸水却倾巢而出,一发不可收拾。莱特的“恐水症”可能又要发作了。浑浊的嘶吼从背后冲来,一个水尸追上了他,吼叫着扑向他的肩膀。莱特大惊,连忙用刚才捡到的水晶碎片向后一甩,挥出的晶片上刚好有一道锋利的切口,即刻将此水尸的喉咙划破,溅出一片灰暗的污血,扑倒在莱特身后,被潮水淹没。
就在恶浪压境之时,莱特才抵达“龙喉”,爬上拱门的木梯,随即转身,猛力一踹,便将梯子连同攀爬在梯上的两个水尸踹入奔涌的激流中。屋中的克雷森匆忙跑出来,冲他大喊:
“莱特!发生什么了?出口在哪?”喊声几乎被潮水淹没。
“没有出口,只有血盆大口!”莱特气喘咻咻,看似要累垮了。体衰力竭的他蹲在拱门的平台上,望着脚下的激流——那群凶恶的水尸已朝拱门下那些昏迷不醒却还在排队的强兽人扑去。这些可怜的“困兽”还在做白日梦,不幸都被水尸一个个拖进水中,一声不吭就丧掉了性命,却不知道自己魂归何方。
“莱特!”只见克雷森把一个染血的黑色水晶球举到他面前,“看我找到了什么。”如他之前的猜想,这个曾经出现在南净化塔的“超级武器”一直窝藏在没落的权贵囊中。“它藏在那个被血灵附体的人肚子里,凡通过这个拱门的强兽人都被此球吸走了魂体精髓,这是一个威力很强的噬魂球。生命之魂就像这颗球,它的私欲无度增长,不断自我扩张,最后自爆。能力越集中,破坏力越广泛。我想我们应该用它来炸毁这条地道,以切断水源,堵住各种祸患。此球目前已达饱和状态,倘若再多收一魂,势必发生大爆炸,如同一把把锋利无比的大刀,穿透坚固厚重的石墙!”
“什么?”惊魂未定的莱特好像没听清他说的话,只是出神入化地望着脚下这股激流。只见潮水越涨越高,逐渐漫上拱门。翻腾的水花之下,出现一股新的躁动。刚开始是一个长影,仿似一条巨蟒,不断吞噬水中的兽人,浮出一片片暗红之血。
不出所料,这条“水龙”终于露出狰狞的真面目。那是一个凶恶的龙头,样儿就像兽人地牢入口的雕像:嘴巴像海豚,却是凶神恶煞,实乃“披着鳝鱼皮的鳄鱼”,吃人的魔兽!
可叹嗜血狂潮总是后浪推前浪,一浪高过一浪。原来在黑暗降临前,兽族已经掀起“龙之狂潮”,所谓的“强兽人之梦”实乃一场恐怖的嗜血噩梦!第一种嗜血病毒就像恶毒的寄生虫,长着极端的触角,假借“文明”抵制文明,抢挖文明之堡墙角。此毒如“微笑的俘虏”,潜移默化、繁衍无度,不断挖掘地土,将那些早被人唾弃的兽族遗毒和遗骨从遗臭万年的阴沟里头挖出,借尸还魂,恶灵附身,变成游走的行尸。带着腐朽低俗的恶臭,板着狰狞血腥的怒容,以群尸围城之势攻陷东德斯兰许多大城!滔天罪浪将陆地覆盖,直至黑暗降临,兽族的“龙神”终于复活。
此龙猛然浮出水面,瞪着血红的大眼珠,挺起大蛇般的身段,扑打着六片宽大的鳍,将它身下的激流搅得更加汹涌。不用多久,潮水就会漫上拱门,淹没平台上的石室了。
恶龙张开大嘴,露出两排尖利的獠牙,随着震耳欲聋的长吼,将吞下的兽人骨头都吐了出来。莱特和克雷森连忙趴下身,双手抱头,避开了它的突袭。这些骨头就像连环箭一样,从拱门上方飞过,远远落在地道的前端。或许入口处下面那堆“瘦人骸骨”就是这样堆成的,没想到“强兽人”的肉那么容易被消化。原来这是一个旋窝形的大水牢,“水龙的大锅饭”!
莱特记得之前已在地道的入口处看到断断续续的水滴,想必他们缺的正是水。或许这条水龙爱吃兽人肉,如果兽人城主无法满足它,它就不会兴风作浪把潮水涨上来。因此兽人领主把兽奴的性命丢给它,以血换水,哪怕城堡变鬼堡。原来这就是兽族的“神”:献身于龙,“叶落归根”——死亡病根!
“大水蛇”凶相毕露,一看见拱门上有两个人,就狂吼起来,从它的长嘴里喷出一股强劲的水柱,直冲向他们。
“小心!”莱特连忙抓起克雷森的手,把他拽到一旁,及时躲过水龙的喷射。
“这……是什么鬼?”克雷森面容惊秫,莱特无心应答。两人不得不躲进拱门上的石屋。克雷森跑到屋子另一端,把手按在地道的石壁上,闭上了眼。
“你在干什么?”莱特朝他大喊。
“天无绝人之路,莱特。”克雷森说,“我一直疑惑,为什么这间屋子的内墙要靠在地道的石壁上?我早该发现了。但我现在缺乏灵力,早知道就……”
此时屋子剧烈地震了一下,那条凶暴的水龙发现他们都躲进石屋,便开始顶撞它的外墙。此龙脑袋后面的六片背鳍就像六把又尖又厚的大镰刀,顶不到几下,石墙就崩出不少裂缝,从屋身上延伸至莱特脚下,有水从下面渗出。
莱特脚还没站稳,便传来一声巨响。又尖又硬的龙嘴啄破了屋墙,从破口处往里挤压。克雷森和莱特都被震倒,屋内的东西七零八落,包括床上那个鲜血淋漓的死人。克雷森急忙把噬魂球藏入自己的腰包,以免摔破。
只见那条水龙使劲地摇甩起来,挤掉了嘴巴周围的墙砖,把半个龙头塞进屋来,瞪着两只凶神恶煞的大红眼,怒视着莱特,发出凶狂的怒吼,又把屋内的人震得东倒西歪。
莱特好不容易稳住身子,举起手中的水晶碎片,猛力刺向它的嘴巴,回应他的却只有僵硬的声响,好像敲打在突兀的石头上。
此龙头上长着六个尖角,顶上一个最长,旁边两个较短,眼边两个和额上一个最短。龙头挺进来三个角,其余都卡在屋墙上,无法继续深入。
于是水龙猛地向后一缩,三个尖锤般的短角即刻将屋身破口边上的墙砖崩掉,随后潜入水中。屋子的漏洞又破得更大了。
“克雷森!”莱特朝他喊话,“你确定那是一个暗门吗?”
“这里有暗缝!”克雷森应道。
“让我试试!”莱特喊着,跑向墙边。此时恶龙又浮出水面,再次撞向屋身上的漏洞,头部又挺进来一大截。莱特正对着它,慌乱中侧身一避,顺势把手中的晶片对准它的左眼,猛然一刺。水龙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叫,暗红色的鲜血从眼里喷射出来,变成一只血眼,就像莱特的“鬼眼”。
受伤的“独眼龙”又变得更加狂暴,它发疯似的吼叫着。虽被击中,却还硬着头皮,摇头甩脑往死里钻,随后张开它的大嘴,吐出一股腥臭,正要把屋中的人吸入肚中。莱特急忙上前,又将整块晶片深深刺入它血肉模糊的左眼中。恶龙发出了惨痛的嘶吼,终于把头缩了回去,沉入水中。
莱特急忙跑到墙边,把手按在墙上,试图借助灵力打开这道暗门,却屡试屡败。他还把手里的红水晶贴到墙面上,来回磨蹭,却是无门。不到片时,恶龙又从水里跃起,发出更暴烈的吼叫,喷射出更强劲的水柱,注入拱门上的破屋。两人顷刻被激流拖垮,潮水从门口涌泻出去,同时把他们冲到屋外。
当他们就要像那些漂流的杂物一样从拱门边上滑落时,莱特一手扮住了平台的外沿,克雷森却抱住他的腰,差点就失手了。
“坚持住——”莱特喊道,坚挺着,把晶片放入衣兜,腾出右手,抓住平台的边沿。潮水从他身上漫过,落入水道,又将他的气力冲走了许多。他朝下一看,见水位已经涨到克雷森脚下了。
恶龙吐完水后便喘了几口闷气,潜回黑浑浑的“水乡”。水里还有许多凶残的水尸,其中一个见拱门上还吊着两个人,便游逛过来,向上一跳,抱住克雷森的一条小腿,扯破了他腿上的皮肉,大嘴一张就想咬他。克雷森在惊慌中猛踹它的头,把它踹回水中。他本想仰赖莱特之身向上爬,却见他已经体力不支,便朝他急喊:
“听我说,莱特,你必须借助灵力打开那个暗门!”
“我知道!但我不会丢下你不管!”莱特嚷道,手臂却在发抖。
“不,莱特!”克雷森感受到他的肢体已经松弛,便冲他高喊:“等它再次现身,我就松手。让我下去把这该死的孽种干掉吧!”
“不——克雷森,不要放手!我的力量很快就会恢复!”莱特痛苦地僵持着,能说的话却不多,脑子乱糟糟,东转西转想不出一个法子来。
“如果不及时踩住邪恶的蛇头,那么整条毒蛇都会钻进我们的心窝!”克雷森朝他大喊,表情刚毅:“你必须尊重我的选择,正如天遣者尊重你!你是命运之士,必须回归命运之神!吾等乃秩序所生,秩序之叶必归根!”
恶龙终于现身,它还没有浮出水面,克雷森就已经看见水中那个庞大的身影,不禁打了一个哆嗦,颤着手,从腰边拔出一把小刀,看似切水果用的。此刀不久前刚剖开恶人的肚子,找到了新生者的私心、余孽和症结——吞噬亡魂的噬魂球。难道,就不可以用它来切球或切龙吗?恶人与恶龙又有何区别呢?
“不……克雷森!”莱特又发出悲凉的叫喊,紧绷着脸,面色发白,四肢发颤。“我……我已经找回我的力量!”他倔强地说,语气依然苍凉。
眼见那条恶龙已经朝他们游来,克雷森原以为它会从水里扑向他们,直等到它的龙头从他脚下浮出,向他们张开血盆大口,准备一口吞下两人的性命时,克雷森才看准了时机,沉了一口气,合上眼睛,毅然松开双手。
当克雷森坠入龙嘴的时候,也将小刀紧握,顺势从龙的上颚一直划下去。心想:此举虽不能对它构成什么伤害,但至少能让它尝到一点“利害”。
果然,恶龙因“嘴痒”而合上它的大嘴,发出沉闷的呜咽声。此时它已从水中抬头挺身,正要将莱特也吞进嘴中,却被克雷森的小刀“扼制”。因此,莱特就这样被闭合的龙嘴顶了起来,摔在拱门上的平台。
那条恶龙吞下克雷森后,便像缩头乌龟一样潜回水中,许久没有上浮。拱门上的莱特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挺着酸痛无力的身躯,吃力地爬到平台边上,朝翻腾的潮水扬声大喊:
“克雷森——”
只听水中的龙发出打嗝般的吼声,恣意扭动着长长的身子,似乎被这口刚入腹的“活物”咽住而不得不游回它的“深水之乡”。
“克雷森——”莱特又一声大喊,但他的声音消失在地道的末端,残留的也只有阵阵悲愤与哀恸的回响。
眼下的潮水逐渐平息,莱特的双眸也渐渐失去了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