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十九. 死亡病根(下)(1 / 2)沉睡的黑日首页

“叮呤……聆听那死亡的丧铃。匆匆而行,仿似幽灵,我们屏住了呼吸。哦——夜幕如黑瀑般垂降,无声无息。而我们闭上了眼睛,闭上了眼睛睡觉去。哦,叹息吧,叹息……”

莱特又隐约听到一段轻柔的歌声,仿佛从深不见底的幽暗中飘来的丝丝薄雾,挽住了他的心魂。好在这次不是什么催眠曲,倒像一首古老的精灵歌。歌声轻灵、柔细,好似一个哀伤的幽灵,但旋律婉转而优美,曲调悠长而愉悦,宛若小竖琴上的丝丝弦音。

他步步前行,地势一直向下,歌声渐渐清晰。在地道的拐角处,莱特摸到一扇破损的铁门。此门没关,向外开出一条窄缝。莱特收紧心魂,抬起手,把门轻轻拉开。

一个凄冷的吱唔声将连接在门与墙间的蛛丝切断,白苍苍的灰尘从门上飘洒而下,如同燃烧成烬的云彩。耀眼的光芒从门缝中散开,愈来愈亮,就像逐渐从乌云中挣脱出来的太阳。

莱特贸然步入此门,呈现在他面前的竟是一片茫茫雪原,却感受不到一丝冰冷。此地白雾弥漫,雪花纷飞。轻灵的歌声再次入耳,愈发清明:

“叮呤……倾听那飘雪的声音。如梦降临,轻盈如白纱述说着天的话语。啊——冰霜如水汽般浮起变成了白云。而我们睁开了雪亮……睁开了雪亮的眼睛。哦,醒来吧,醒来……”

歌声随后停止,白茫茫的雾气渐渐浮出一个人的身影,越走越近,轮廓越来越清晰。只见一个娇小的女孩出现在莱特身前。她穿着白裙,手里握着一支鹅毛笔。乌黑的长发卷成两根辫子,在黄玉般的面颊边垂下。双眸深沉而明澈,片片飘雪在眸中映出袅娜的舞姿。鼻子小巧而尖挺,嘴唇红润如玫瑰花瓣。莱特终于认出这是“凡人之女”莎琳的童颜。

逝去的记忆又从他深深的脑海中浮现,宛若一棵枯树,冬风一吹,残存的枯叶便从脑海中上浮!尽管如此,他依然感到惊讶:这一定是幻像或梦境;但他思绪明晰,眼前的一切又那么真实。

一阵冷风从她身旁刮过,夹带着片片雪花,撩起她面颊上的缕缕细发。女孩打了一个哈欠,苍凉的白雾从她嘴里吐出,鼻子发红。她将双臂搂在胸前,在无情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蜿蜒的小溪穿过朦胧的雾境,从她身边潺潺流过。一株株嫩绿的小草从雪地里钻出,在冷风中摇曳着身姿。娇小的树苗拔地而起,树杆逐渐变高,变粗,树枝伸展,绿叶滋生,很快长成一棵棵葱翠的大树……

“冰霜如水汽般浮起,变成了白云。”她又哼了几句,夜湖般的双眸闪烁着迷离之光。“我们睁开了雪亮……雪亮的眼睛……”

这不是真的,莱特忧心忡忡地站着。只见飘落在地上的雪花已经冻结,变成苍白的僵冰。清澈的溪流也结成冰,地上的花草和树木已经变得像嶙峋瘦骨。

女孩停止了歌唱,只是彷徨地站在这些尖利的“冰凌”中,如同被恶魔的尖牙利齿团团包裹。她紧抱着自己的身子,口里呼出急促的寒气。寒霜在她脸上滋长,白雪在她脚下堆积,消瘦的身段在雪风中剧烈地颤抖,身上的冰霜渐渐积满,喘息变得徐缓。很快,她的身姿变得麻木,她的气息变成了雪风,脸白得像死人,双眸也变得深沉、空洞,如沉睡的黑日。

“莎琳!”莱特终于喊出她的名字,她却巍然不动,宛若石雕。

莱特不得不伸开手,在她脸上触摸了一下。不料,女孩的脸顿时崩出一道道裂缝,砰的一声,碎成块块晶片,像被陨石击破的水晶球,形成一股强劲的旋风,把莱特刮倒在几步之遥的地方,同时又将破碎的晶片与周围的一切,包括雪花、冰块、花草树木全都卷了进去,凝聚成一颗人头大小的心形红水晶。

只见这片茫茫雪原就像一张薄薄的桌布,被这股旋风扯去,卷入心形水晶中。水晶旋转着,悬浮在空中,闪着黯淡的红光,发出沉闷的嗡嗡响。很快,它停止了旋转,落在一个金属底座上,被延伸出来的外框牢牢锁扣。整个场景顷刻黯然失色,变成一个圆饼形大厅。潮湿的石地好像在不久前被水浸过,留下片片渍水。环形的石墙上有六个铁门,里端的一个向内开启,门外一片漆黑。

一切又变得死寂、灰暗。莫非这又是血灵的魅惑术,它让每一个进入此地的人都产生幻觉?莱特又望向那个“迷幻水晶”,它看上去比“龙喉”那个要复杂得多。它有很多切面,时明时暗的红光使它看上去像一颗跳动的大心脏。或许刚才那些影像都是从它里面投射出来的,但又是谁会造出如此复杂的东西来呢?

水晶下的金属底座就像血族的大血杯,其上有一个闪着红光的字迹,是精灵语:“夜之女神。”“杯脚”上系着六条铁链。段段红光在链上游行,铁链延伸至墙附近,消失在地上的圆形铁盖里。这些圆盖由密集的铁栏铸成,就像牢狱之门。莱特走到其中一个盖子边,发现地面有一个刻痕,也是精灵语:“梅森妮”。

于是,莱特蹲下身,透过铁栏朝下俯看。在时明时暗的红光照射下,莱特看见盖子下面是一个圆坑,深度有两个人高,里面关着一个少女。她脸型俏丽,可惜皮肤已经糜烂,头上戴着奇怪的铁盔。那根连接水晶底座的铁链系在铁盔上,血红的闪电像蛇一样在她身上缠绕。她双目紧闭,但还有虚弱的呼吸,看似身心受到极大的摧残。莱特又走到另一个铁盖旁,见盖子边也有一个精灵语:“妮卡”。铁盖下也是一个圆坑,里面关着一个少女。她面容清秀,体态丰腴。可惜头发被剔除,身上有许多刀痕。她的眼睛被挖出,有几根手指被砍去。但莱特发现她仍有一息尚存。她也戴着头盔,绑着铁链,被红色闪电缠绕。

还有其他四个盖子,盖上边的名字分别为“兰迪、阿利丝、约西娅和莎莉”,但有一个圆坑是空的。她们都相貌不凡,可惜这一切都随厄运香消玉损。伴随她们的,唯有坑中那些腐烂的尸块。也分不清她们吃的是什么,或是活人,或是畜生。

或许她们都如莎琳一般才貌双全,才容易被邪恶利用,沦为受害之奴。看来还真有人想将另一个版本的莎琳催生出来,就像血族之堡大厅里的“恐怖莎琳”。即便如此,莱特也是无能为力:如果下去救她们,不知要冒多大风险,要付多少代价?如果这是一个陷阱,一个深坑,专门陷害无辜,使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死亡临了,我能不迎接吗?她降落叶,我能不打扫吗?我的心,你为何总是不死?却又容纳诸多死人?我的心,你为何像个坟?目睹她们变成腐尸!”普尔的声音又从莱特心底飘升,仿佛发自脚下的圆坑,就像那个枯井般的荒原深坑。

似曾相识感又从莱特的忆海中浮出,这些名字好像都不陌生,他却认不出这些面目全非之人。“过了今夜,她将复活,变成行尸走肉,尽情啃食你的肉……乌合之众如乌鸦守着死尸不走,垂死的海鸥岂能如鹰展翅上腾?我劝你回头,以免落入死亡之谷。你原本无事,寂静才是你的归宿!”莱特又想到普尔的那些诗句。

此时脚下传来一阵短促的地震,藏在莱特皮靴里的那些水晶碎片又开始热起来,他的心也不安地跳起来,感觉有一种混乱的黑暗力量正在朝他逼近。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善恶交错的十字路口”?如半睡半醒中的梦魇、普尔“预言”中的“阴影”、嗜血病毒与噩梦的主使、血灵的真身——“苍白女尸”!

它的步伐如巨人,每走一步,莱特的心就震一下。他能感觉到它正从这个圆饼形地牢里端的门外走来,带着那股冷酷无情的气息。手无寸铁的莱特神色彷徨,东张西望,企图在这个空荡荡的地牢里找到一点把握。结果只有失望,便想逃跑,或躲藏。

“我没有退路,无法独自行走。越是老残,越要背负这重担。我身如死一般僵,我心如火一样旺。哪怕死将我压垮,我心仍然要高翔。我若停滞不前,就是要退后。若走回头路,就是去赴死......”普尔之诗又在莱特心中浮出。

“背离特里克斯之光即是逃避罪责。”阿梅利不久前警告过他:“不要试图逃避,越逃避,你身下的阴影就越黑。不要因惧怕病毒而染上恶毒,你已无路可走,只能勇敢面对!”

因此莱特就这样愣愣地站着,凝视着那个乌黑的门口,表情僵冷,心惊胆颤。每当他好奇地凝视着深不可测的黑暗时,便会发现黑暗也在凝视他。还是那句话:黑暗之心招来黑暗之力。

随着诡异之灵的逼近,莱特的心越跳越狂,恐惧不断充斥着他的心智,直到他双腿一软,撒腿就跑。然而,当他跑向刚才的入口时,此门却被一个不可抗拒的力量关上,无法打开。

心慌神乱的莱特见恶灵还未现身,便又跑向其他四个闭合的铁门,试了两三个也都打不开。直到最后才打开一扇有破口的门,但它的锁已在推开时坏掉,只能勉强闭合。

门内的房间有一张铁椅和一张铁桌,看上去像一个刑讯室。桌上放在一本笔记,莱特随便翻了翻,读到一处记录:“如果一天不给它们吃喝,其食欲就会增大两倍,却非腐烂的身体(尸体)机能所需,乃其如饥似渴的冤魂所欲。因此当它们对‘活生生的菜色’大吃大喝后,不到十分钟就会大泄大吐。正如这片饥渴的苍凉之地:一朝挨饿,百年贪吃;一个贪得无厌的兽人,其前身必定是一个饥肠辘辘的‘智人’。饮食结构的失衡必然导致外貌的失衡,德斯兰西域的半兽人即是这两者间的过度实证。一个行尸吃掉一个肥壮的兽人需要三个钟头,呕吐时间是半个钟头,残留在腹中的食量却几乎为零。很明显,它们的进食完全是非理性的,无形的黑暗力量才是主导因素。”

潜在的黑影步步逼近,莱特赶紧扔下笔记,转过身去,用手顶着闭合的铁门,透过窄小的裂口向外窥视。然而恶灵始终没有现身,莱特觉得越来越蹊跷:他已明显感受到那股强大而混乱的力量就在他眼皮底下,就在门外,紧挨着他,只差向他叩门了;或许它已经发现他的藏身处,他却忘记这是一个超越时空的劲敌,对它而言没有物质的障碍,只有心力的牵引,亦是“心心相印”。心境与处境皆如镜,万事万物彼此照应,互联如一。

莱特心里一惊,赶紧后退了几步,同时用心力顶住铁门。而就在这时,他又发现此门并非向外闭合,而是被一个锐不可当的黑暗力量逐渐推开。此力不可言状,无形无体。惊慌之余,他仍竭力顶住这门,但他终究不是黑暗的对手。门缝如魔嘴渐渐咧开,惊魂未定的他闭上了右眼,试图看出个所以然。

哪知出现在门外的是一个柔弱的小女孩:灰白色的连衣裙,乌黑的长发,面色苍白,面容恬静,双眼紧闭。莱特定睛一看,原来是他女儿——利维亚。这又是幻觉吗?莱特一阵惊异。

眼见她脸上没有任何缺陷,莱特起了疑心——他依然感受到身前的混乱力量,却忍不住跑上前去触摸它,除此之外,也没有退路了。然而当莱特的手指触碰到她的面孔时,对方却如水汽般飘然而逝,更令他惊愕。于是,他又跑向那颗心形红水晶,以为这是一个“水晶幻影”,不料又感觉到来自背后的威胁。莱特猛然转身,幻象又在他眼前定格,变成血族之女利斯的形影。

她的体貌仿似利维亚,头发却如火般燃烧,嘴巴一张,露出满口尖牙。她的身材逐渐增大,无言的混乱意识从她身上散发。邪恶力量正在她体内急速增长,如涨潮的海岸,莱特却只能呆站在一旁观看,心绪低落,魂不守舍。

他还以为这是利斯的成年形态,不料对方又化身利维亚之母——莎琳,使他意识到邪恶之种已在他女儿心中萌发,即将成形。只见莎琳的形影在火中燃烧,不住地挣扎,发出绝望的哭号,如毒刺戳透莱特的心。幽灵般的红烟在她身上缠绕、穿梭,如无孔不入的嗜血恶灵——难道莎琳真是被血族毒火烧死的吗?

莱特惶惑不安,步步退后,却无力奔逃。对方一直向他蹒跚而来,血肉之躯逐渐溃烂、熔化。最终,她停止了挣扎,在血火中化为灰烟。与此同时,他的心也陡然灰暗,如落日被夜幕掩埋。

烟灰飘零之际,莱特的心智又一次被这余火熏昏,使他深感世间的一切皆为灰尘——没有真情,只有私欲;莎琳也从来没有真正爱过他,他所爱的只是一个虚幻的形影;天遣者也不在话下,她们的忠言皆为虚妄,与嗜血之欲相比渺小如尘;倒不如像这个血灵,竭尽所能幻化出各种假象,敞开心怀沉浸于嗜血噩梦中!

莱特就这样孑然而立,心绪烦乱,六神无主,直到眼前出现一股更加诡异的躁动。他惶惑不安地环顾着四周,发现圆坑中的五个受害者已被血灵操控,发出尖锐的嘶叫,使他心如刀绞。

随着几声砰然巨响,铁盖被邪恶力量冲开,一个个体无完肤的受害者从坑中爬出来。她们体态扭曲,面容凶恶,皮肤腐烂,七孔流血。与此同时,莱特也感到脚下有一股无名火直冲心门,使他的心也像地牢中央的心形红水晶被六根铁链困锁,无法自控。

五个女行尸就这样一瘸一拐地走向莱特,后者却不由自主地转过身,面向那颗“迷幻水晶”,又被它闪烁的红光吸引。他面无表情,心却在狂跳,如赴死之囚,如落网的小昆虫——发呆一时,“尸影”就向他跃进一大步。

“月黑风高,寒沙送葬。黑鹰哀嚎,凶多吉少。”普尔的声音又在他脑海中回荡:“死者之主,今日赴死。他的生日,已成命数!死者之息,拜他所赐。春蚕吐丝,作茧自缚……因你一开始就像一个缺乏勇气的懦夫,不敢直面正路,以至迷失在荆棘丛生之林,陷入沉睡的低谷。毋须回到失落之处,重拾遗落之物。若非如此,你的前程将变成一个深坑,你将失去更多,更多。”

“不——”莱特终于从眼前血池般的魅影里惊醒,眼见几个“女尸”已经向他扑来,他连忙躲闪,顺势拉起其中一条铁链,猛力一拽,即刻将它从水晶底座上拽开,本想用它当武器,不料此链一断,另一端的“女尸”便发出刺耳的哀号,瘫倒在地上。原来这些铁链就像管道一样将红水晶的能量输送到她们体中,使她们变成血灵的容器,就像“龙喉”里的那个死人一样。

但也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块名为“夜之女神”的水晶挥发出来的幻影都由这些“女尸”的记忆拼凑而成。莱特不容多思,眼见它们全都挤在迷幻水晶附近,便急中生智,将她们全部引开,再跑向那颗水晶,将她们身上这些与水晶相连的铁链一一扯断。

尖利的哀号刺戳着莱特的心魂,如“离别之痛”,心中却荡起普尔的回声:“这是战争,这是血路,亡命之徒无后人。幽暗山谷,穷途末路,进此者断子绝孙。恶龙吐毒,爪牙遍布,无时不将人吞噬。东德斯兰之奴,建造坟墓,一生劳苦只为死。你若聪明,及时醒悟,趁早离开幽冥府!”

这些“女尸”一死,体中的红色幽魂便如血从她们口中喷出,汇集于地牢中央的迷幻水晶。只见这颗水晶又从金属底座上挣脱,悬浮并旋转起来,越转越快、越亮,乃至发出刺眼的白光。莱特无法直视。梦魇般的魅影在他脚下晃动,此地又渐变成茫茫雪原,伴随着他口中呼出的寒气,普尔之诗又从他脑中飘出。

“车到山头,尽是骷髅。阴霾迷雾,险象环生。苍白之尸,五官模糊。沉如梦魇,僵如顽石。孱弱之树,日渐衰微。冰霜之下,无花无果。”如诗所述,血灵终于幻化成一个恐怖的“女尸”,现身于大雪纷飞中,也似乎就是地牢里端打开的门那里。

只见它全身上下都裹着灰白、褴褛、如水若雾的布,如火化成灰的长袍;它脸上戴着苍白的面罩,如裹尸布一样死死掩盖着一副惨白的骷髅脸。莫非又是血族的“召魂体”?莱特心想,但此地又看似血灵的隐匿地,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它的脚步轻得像浮在空中的汽,身上却携带着凶残、冷厉的威慑力,每走一步便激发出骇人心魂的震波,使莱特心慌神乱、魂飞胆丧。

只听此灵发出声声刺耳的嘶叫,如长矛钩镰挑刺着莱特的心,刮擦着他身上的每一根神经。冰寒刺骨之息从它身上喷发出来,如席卷的巨浪。莱特汗毛直立,喘出压抑的冷气,灰白的双唇在惊骇中颤栗。

幽邃之灵越走越近,其形却依然扑朔迷离,如交错的光影。它身上没有武器,唯见腰上系着五个拳头大小的水晶头骨,空洞的“面具”似乎还挂着活生生的表情——悲痛与委屈。其张开的颚骨不停地抖动,好像有说不完的事,又如被告者一直在为自己辩护:“我是无辜的。”或许这也是那五个“尸女”的魂体容器。

从“苍白之尸”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不断渗入莱特的身心,使他心惊胆寒。裹着白袍的骷髅幽灵发出一声阴邪的嘶吼,闪电般地窜到莱特身前,腰间的“妆饰”化为烟雾,随风而逝。莱特打了一个寒颤,感觉自己好像被冻僵,行速变得徐缓。

此灵与莱特之间果真没有距离,唯有心力的搏击。他对它的恐惧助长了它嚣张的寒气,使它的攻势变得更有力,犹如严冬的暴风雪,越刮越狂。他的心跳得那么急,神经绷得那么紧。恶灵冲他扑来,他却无从躲闪,其活力似乎被冰霜冻结:“苍白之尸”从他身上一穿而过,无形的寒气如收割者手中的镰刀,将他身心中的光和热刮走;他的每次躲闪都来不及,每次被它击穿,他的心力就被它搜刮掉一些;直到他胸口上一震,瘫软在地上。

猛然之间,莱特又发现自己正被身后的寒霜血灵压制,无法起身。这股邪气非常阴冷,感觉好像要削弱他身上的某种力量,或是某种热情,并将它转化成另外一种邪恶力量——复仇之火。或许这就是它的第二个名字:“复仇女神”!

莱特体内的最后一口热气也随之流失,眼前一片苍白,唯有他冷硬的肢体。“不——我不是莱特,我是雷德!”他心中又发出这声恶吼。幽灵的身影顿然化作骨灰般的余烬,又如冰霜之汽蒸发而尽。但随之而来的,又是一股更加狂乱的无形之力。原来,它已经钻入他的身心,正尝试掌控他的心智和身体。原来当他从长眠中醒来之后,此灵就一直如此尝试!

莱特失望地闭上眼睛,眼看他又要陷入沉睡,被无尽的黑暗吞没了。“我赤脚踏过诸多险恶之地,阴影将我身心全然遮蔽。我的血脉被暗黑之血充满,我的灵却没有坠入绝望!”无望之中,他又想起此话:不入黑暗,不晓明光;没有病毒,哪来的抗体?他逃出了死亡之墓与血族的血池以及“强兽人”的牢笼,如今又被“死亡病根”缠住,极力挣脱血灵的魔爪——难道他已陷入坑底无法自拔?他的心一直在罗网中挣扎,却发现自己陷入了“沼泽泥潭”,越挣扎陷得越深,越难自控,如入无底深坑,不断坠落……

但就在这时候,莱特终于发现此灵有一个弱点,那就是无法熄灭他心中的最后一朵希望之焰——命运之血。或许正因为如此,它才屡试屡败。莱特视它为邪气,却不知道他在它面前也像一个无法触摸的无形之力。如此微妙的心力非同寻常,原来这是命运之子的净化之血——命运之血。原来在他心底,也深藏着一灵,亦是命运之神的能力——灵力!

“一旦有了灵力,就不需要任何魔法书!”原来这话是年少的莎琳说的,莱特终于想起来了。那时他们都还小,仍是莘莘学子。莎琳是兽人国王的女儿,但在那时,她已经站在净化之力与血族魔力的十字路口中,被这两堵“巨墙”挤压成一个半兽人。正如精灵地堡里的那条裂缝。或许也正是这个原因,才导致莎琳一直无法发自内心地接受净化之力。

“你们的武器是灵力,不是剑。”逝去的言语又在他耳边回响,一股热流由心迸发,在他体内沸腾,犹如冰雪中的篝火,荒漠中的涌泉。莱特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童年,那时的他总是在失望之余仰望苍天,盼望天上飞来一片发光的云彩,将他的诸多无奈带到九霄云外,直到净化之光从天而降……

“我们被明光排斥,因此我们在黑暗中重生!我们无法获得神力,因此我们以血为食!”原来血族之所以以血为食,归根到底是他们生来就被净化之神力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