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龙岛外岛,城西码头。
还没等阳光驱散清晨的薄雾,勤劳的人们就已经早早地开启了一天的营生,码头边向来是热闹的地方,一大早吆喝声、号子声、争吵声就此起彼伏,混合成一首名为《人间烟火》的曲子。
内岛的动荡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外岛的生活。
铁浆帮在丛茂樟的掩护下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防卫空虚的秦府,除个别死忠份子外,留在内岛的人大多选择了退让和服从,可惜这种退让和服从并没有换来和平,反而让原本有些忐忑不安的铁浆帮帮众彻底释放了心中的野兽。
那日,萍儿见丛茂樟笑得诡异,心里存了一份小心,早早联络了张龙、赵虎两名平日与自己交好的侍卫,见苗头不对赶紧带着二人偷偷溜了出来。
但小侍女毕竟人生阅历有限,能察觉丛茂樟行为怪异已属不易,在摸不清对方真实目的的情况下,对自己偷溜出府的举动还是心怀忐忑的。
因而三人没有选择第一时间登船出岛,反而找了一间秦府在外岛的宅子猫了一晚,打算先观望一下局势再决定去留。
结果就是,刚到城西码头就发现有不少操着外地口音的人正在四处打探他们的下落,要不是躲避及时,当场就要被人扣下。可是码头人多眼杂,他们的秦府行头又比较扎眼——这一点又一次暴露了小侍女江湖经验不足的短板,很快就被铁浆帮发现了行踪。
“萍儿姑娘走这边!”张龙、赵虎护着萍儿匆匆走进一条巷子,身后不时传来铁浆帮追索的动静。
“躲进去,我去引开他们,赵虎你陪萍儿姑娘去码头找船离开,只要找到岛主和耿教头,那一切都还有救!”张龙将萍儿和赵虎一把推进路边的货仓,没等二人反驳便全力朝着巷子的另一边跑去,转眼消失在了巷尾。
“找到了!在这边!别让他跑了!”不一会儿远处传来了铁浆帮的呼喊声和兵刃相击的声音。
“走!”赵虎咬了咬牙,带着萍儿朝相反方向跑去。
萍儿此时大脑一片混沌,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如丧家之犬般逃离秦府,被逼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心中既担心张龙的安危,又害怕自己没找到爷爷和岛主害了全府上下性命,一时心乱如麻、不知所措,懵懵懂懂间被赵虎拉拽着跑向码头。
张龙似乎真的把敌人都引开了,萍儿跟着赵虎跑到码头时,大街上已经不见了铁浆帮的踪影。
二人很快找到了一艘闲置的乌篷渔船,缆绳一解、船撸一摇,就此驶向了罗嘉湖深处,竟然没有遇到丝毫阻碍。
“虎哥,你说张龙哥会怎么样?”萍儿呆呆地望着码头,明知道张龙难免遭遇不测,她还是下意识地问道。
赵虎沉默地摇着撸,好兄弟牺牲自己为他们带来了一线生机,为什么当时跑出去的不是自己?
“是我的错,要不是我把你们叫出来......”萍儿说着说着,蹲在甲板上哭了起来。
“姑娘莫哭,我们是自愿跟出来的,现在就算留在秦府,恐怕也得和那帮杂碎战一场。”赵虎红着眼眶说道,“阿龙不会白白牺牲的,等我们找回岛主和教头,一定要让这帮人血债血偿!”
萍儿抬头抹去眼泪,看着越来越远的双龙岛,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把岛主他们找回来。
渔船划出一段距离后,码头上一名鱼贩子匆匆收了摊位,向大街另一侧的客栈走去。
鱼贩子快速跑上二楼,确定身后没人跟踪后,轻轻敲响了一间雅间的房门。
“进。”
鱼贩子应声推门而入,屋内一名文士打扮、眼神阴翳的中年男子正坐在窗边剥水煮蛋,而窗户正对着萍儿他们刚刚离开的码头。
这名男子正是铁浆帮首席智囊兼内务总管白向东。卫沧海能在镇海城立足并打下一片地盘,此人功不可没。
他与卫沧海相识于微末,昔年乃一穷酸秀才,因考不上功名,只能在镇海城靠代人写字为生,后被赌坊做局,欠下数笔高利贷,眼见要卖屁股抵债,敲好碰到来扫场子的卫沧海。
卫沧海刚来镇海城不久,立足未稳,正好需要一个本地人帮他出谋划策。
白向东虽手无缚鸡之力,但识文断字、长于谋划,正好是卫沧海急需的“高端”人才,很快就将其倚为心腹。
白向东到了铁浆帮这个平台后,反倒如鱼得水,不仅帮卫沧海熬过了艰辛的创业期,更是搭上了城主府的关系,为帮派发展撑起了一张保护伞。
卫沧海以此为根基,用一把铁浆在镇海城地下势力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可以说,铁浆帮的江山有一半是白向东帮着打下来的,因此虽然武力值偏低,却仍稳坐帮内第二把交椅。
只是随着新老城主交替,铁浆帮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没有保护伞,他们什么也不是。
这其实才是促使卫沧海重回双龙岛夺权的最根本原因。
“禀告二当家,他们已经出发了。”鱼贩子小声道。
“嗯,姓盛的那小子跟去了吗?”白向东头也没回地问道,视线仍集中在眼前的鸡蛋上,动作小心翼翼,似乎在把玩一件稀世珍宝。
“他已按计划从另一侧出发了。”
“好,你马上回去向帮主复命吧。”
“是!”下属低头看了眼铺了一地的鸡蛋碎片,也不敢问二当家为何不一起回去,咧了咧嘴躬身退出了雅间。
啪!白向东将手中的鸡蛋狠狠按在了桌子上,紧接着袖袍一挥扫到了地板上,嘴里自言自语道:“剥个完整的鸡蛋怎么如此艰难,肯定是店家煮熟后没有泡冷水。”
说着,他又拿起一颗鸡蛋剥起了壳,心思却飘向了窗外的罗嘉湖。
也不知道这小丫头能不能找到敬天楼的人,不过有姓盛的小子跟着应该不会出纰漏,那几个关键人物不控制住,这双龙岛可拿不安稳。
姓盛的小子倒是个情种,还惦记着秦家的小美人儿呢,可惜只怕没命去享这个福了。
就在萍儿出发的时候,远在罗嘉湖东南方向的耿继忠也遇到了点小麻烦。
啪!耿继忠将手中茶杯重重放在身前的木桌上,不耐地说道:“究竟何时能见岛主?这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
“还请耿前辈稍安勿躁,我等已将消息送上去了,只是楼主尚未召见。”一名摘星使恭敬地答道。
“哼,你一个时辰前也是这么说的,我看你们这群王八蛋是在消遣老夫。”耿继忠作为老江湖,可不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要不是现在身处敬天楼的地盘,摸不清对方虚实,他早就打上门去了。
“前辈勿怪,我等也是听命行事。”摘星使小心翼翼地答到,对“王八蛋”三个字充耳不闻、唾面自干,生怕多说一句惹怒了耿继忠,毕竟那一对沙包大的铁拳此时距离他不足三米,他在保命和保面子之间果断选择了前者。
“那你还矗在这干嘛?”耿继忠瞪眼道,语气像是在训孙子。
“啊?”摘星使有些跟不上老爷子的思维转换,一问之下竟发起了愣。
“啊什么啊,赶紧再去催催,什么时候让老夫见岛主!”
“是是是,在下这就去。”摘星使如蒙大赦,赶紧转身离去,脚下还暗暗使上了轻功,少待一秒是一秒啊!
作为江湖最神秘组织敬天楼在的在编人员,为何这名摘星使在耿继忠面前表现得如此从心,此事还要从昨日说起。
耿继忠毕竟是罗嘉湖地头蛇,又有从绑匪处逃脱的秦思思指路,故而虽有大雨阻路,一行人还是很快追查到了敬天楼的线索。
在发现敬天楼的人行进方向是罗嘉湖南岸后,耿继忠果断下令前往白沙镇。
白沙镇地处罗嘉湖东南方的入江口边,原本只是一个破旧的小渔村,村民世世代代以捕鱼和做无本买卖为生。
后因南方省份成功试种出高产量的粮食作物,南北水运粮道逐渐兴盛,间接带动了小渔村的发展,慢慢演变成了如今的白沙镇。
原住民早已在各方势力角逐中纷纷迁走,保留至今的也就是“白沙”二字了。
虽然叫白沙镇,但实际上繁华程度及流动人口已不比一些中型城市差,唯独此镇面湖背山,发展空间有限,面积上还是难以与真正的城市相比,这也直接导致此镇地价、物价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