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的罗嘉湖与今时今日相比并没有太多不同,一样的湖光山色、一样的渔舟唱晚。
此时,尚待字闺中的栾思齐正撑着一叶扁舟向双龙岛驶去。突然,她舞起手中木浆朝着右手湖面击去。嘭的一声闷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击沉到水下去了。
紧接着船的另外一边暴起一条水柱,一名身着潜水服的蒙面人从空中杀向栾思齐。栾思齐却不惊慌,运起木浆全力拍向敌人,正当二人兵器相交之际,从刚才拍击的水面处又杀出一人,看来此人之前受到攻击后顺势藏于水下,趁栾思齐对敌之际再次冲出。
栾思齐前后受敌,一时有些慌乱。只见一根铁浆忽然从一旁射出,瞬间将栾思齐后方偷袭的敌人击成两截,鲜血更是洒了一船。
另一名蒙面人吓得肝胆俱裂,手下不自觉地放松了力道,栾思齐趁此机会卸力翻转,腰胯扭动间将木浆重重拍在了敌人身侧,对方翻转两周后坠入湖中,生死不知。
“师妹!师妹你没事吧?!”一魁梧青年在一艘大船上呼喊着。
待双方靠近,栾思齐一跃上了大船,对卫沧海皱眉道:“卫胡子,怎的下手这么重,我这小船以后可怎么用?”
“嘿嘿,一时情急,下手重了些,师妹勿怪勿怪。”青年挠头憨笑着说道,“师妹今日为何叫我卫胡子,是湖平这名字不好听吗?”
“哼哼,这是本小姐给你取的新名字,你这张脸配上一把大胡子肯定更英俊啦!”栾思齐促狭地笑道。
“师妹说的对,我留胡子肯定很好看!”卫湖平搓着手笑道。那讨好的神情引得周边人纷纷发出嘘声。
“行啦卫师兄,栾师姐明显捉弄你呢,你这张脸再配上大胡子还怎么看啊。大伙说是不是啊?”
“是!哈哈哈!”一帮子聚在一起起哄。
“去去去,你们这帮鸟斯懂什么,我这种帅气那是一般人能欣赏的吗!?”卫湖平被调侃得胀红了脸。
“哦~哦~卫胡子脸红咯!”
“你们这帮兔崽子给我站住!”卫湖平再也绷不住,冲向起哄的师兄弟,深怕栾思齐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栾思齐看着这一幕也哈哈大笑了起来,她当然知道卫湖平喜欢自己,但就是忍不住捉弄他。
当时,年少的她还不懂一个道理,如果不喜欢就应该远离,而不是给对方不切实际的希望。
“爹!女儿求求你救救他吧!”栾思齐跪在栾老岛主身前哭着哀求道。
“傻丫头,此人与我双龙岛非亲非故,你却要用府里仅剩的还魂丹救治他,爹作为一岛之主如何服众?”老岛主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儿,心里十分不忍,但还魂丹是兄弟们一起拼杀得来的,他总不能因此坏了规矩。
“爹,如若不能救他,女儿情愿去死!”
“你!唉,都怪爹平时把你宠坏了,你居然为了一个陌生人要死要活的!”
屋外,已经蓄起了胡子的卫湖平蹲在窗台下默默听着屋里的动静,心里却如罗嘉湖深处的暗流般奔涌不息,是嫉妒、失望,还是茫然?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听了一阵老岛主的劝说,卫湖平猫着腰离开了窗台。听着逐渐减弱但仍是那么撕心裂肺的哭声,卫湖平站住了脚步,他觉得应该做点什么让师妹不再伤心。
“倔驴儿,此事与你无关,不要插手。”一道声音打断了卫湖平的沉思,在府里能叫他倔驴儿的只有他的师傅“红发夜叉”张顺白。
“师傅。”卫湖平弯腰向张顺白鞠了一躬。
“此人不死,你栾师妹不会死心,这是你的机会。”张顺白见徒弟没有接自己的话茬,索性将话题挑明了。
“是,师傅。”卫湖平低着头应了一句,张顺白见此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仰头看着头顶灼灼的烈日,卫湖平从没像现在这样渴望喝一口水,他恨不得现在就跳到罗嘉湖里好好痛饮一番。可惜他现在双手双脚被缚,人又被吊在半空,连挪动一寸都困难。后背上密密麻麻的鞭痕更是让他不敢随意动弹,要是汗液流进伤口,那又是另外一番滋味儿。
“师兄,师兄。”栾思齐的声音让头脑昏沉的卫湖平精神一震,只见对方正拿着水袋向自己靠近。
“师妹你怎么来了?岛主说了不让任何人靠近,你快走吧。”卫湖平的嗓音沙哑,两天一夜滴水未进的他光是张嘴就已经很困难了。
“师兄你别说话了,先把水喝了。”
卫湖平低头痛饮了几口清水,那股清凉和栾思齐担忧的眼神让他的身心都得到了抚慰。
“师兄,是我连累了你。”
“师妹何出此言,盗取还魂丹是我自愿的,只是途中不慎遗落,与师妹何干。”卫湖平咧嘴笑了笑,栾思齐看着对方脸上结痂的鞭痕,心中只剩下感激和自责。
“师姐,快走,守卫马上回来了!”一名渔夫打扮的男子探头报信。
“师兄坚持住,我一定劝爹他们放了你,坚持住!”栾思齐低声说道,此时泪水已经涌上她的双眼。
一个人在不同年龄阶段,都会作出一些事后看上去很幼稚的行为,比如楼底送花、当街表白等等,但当时的我们都觉得这是人生最酷的事,是值得放在记忆的相册中珍藏一辈子的事。
正如此时的卫湖平,他看着栾思齐远去的身影,忽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岛主,是我教徒无方,恳请您放倔驴儿一条性命吧!”发丝隐泛红光的张顺白赤着上身、背负荆条跪在大厅中央。
“顺白,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卫湖平私盗还魂丹,触犯帮规,如不加以严惩,以后谁还认这帮规?”
“岛主说得对,既如此,属下愿一命抵一命!”张顺白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把尖刀向心口捅去。
“荒唐!”栾岛主大惊失色,赶紧上前抢夺尖刀,但事出突然却有些来不及了。
眼见刀尖已堪堪扎入胸口,一只铁拳狠狠准确击打在张顺白持刀的手上,尖刀随之飞出,出手的正是与张顺白并称“水路双煞”的耿继忠。
耿继忠击飞尖刀后,顺势跪倒在张顺白旁边,恳求道:“岛主,念在顺白多年来为帮里出身入死,还请您饶他一命。”
“还请岛主从轻发落!”其他几位帮内骨干见状赶紧一并跪下,为张顺白求情。
“你们!顺白与我情同手足,我何时说过要取他性命了!”栾岛主气道。
其实栾岛主很清楚,整件事的根源还是出自自家姑娘身上,卫湖平只是为其挡了一枪罢了。之前作出严惩的姿态,主要也是给帮内兄弟们一个交待,现如今大家都来求情,栾岛主自然顺水推舟、借坡下驴,否则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好,既然众位兄弟都出来求情,我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不过卫湖平偷盗灵丹事实确凿,虽不取他性命,但自今日起开革出帮,此生不得踏足罗嘉湖!”
数日后,神情疲惫、脸上仍旧带着鞭伤的卫湖平坐在外岛码头边的小船上,最后一次眺望那无比熟悉的内岛,这里有他的恩师、兄弟和她,有他肆意挥洒的青春和舍身忘死的爱情,可惜今后都与自己无关了。
“师兄,你为了栾师姐差点丢了性命,她却连送你一程都不愿意。”
“师弟莫说了,一切都是缘法,强求不得。”口中虽然这么说,卫湖平仍然痴痴地看着内外岛交联处,盼望着能最后看一眼那道身影。
“师兄今后有何打算?”
“我想去海边看看,听说比我们这罗嘉湖可大多了。”
“那感情好,等师兄安稳下来,师弟们都去投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