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黄昏,仆役通传有辆皇宫马车朝侯府而来,袁修之不遑顾及急奔至大门,眼见那袅袅婷婷的白衣身影从马车下来,如玉雕般的朱唇粉面上仍旧神色自若,不露辞色。
袁修之此刻方才长出一口气,悬了数日的心终于放下,一时间惊喜交集,几乎有冲动想执起那纤纤玉手,畅叙幽情。
待其转头回眸一眼,摄人心魂的美目依旧凛如霜雪,袁修之才如醉初醒,收敛起心猿意马,紧跟其后朝府中禅房而去。
天色渐暗,禅房中点起一盏莲瓣纹长柄油灯。袁修之心中纵有万般谜团,但在此刻不愿开口询问,终又见到魂牵梦系之人,此刻就算对坐无言,凝视那白璧无瑕般的面容已甚是欣慰。
直到贺拔侯谢秉礼跌跌撞撞赶过来,才打破了禅房中的寂静,白衣尊上低声说道:“周武帝十二年来韬光养晦,锋芒不露,实乃深不可测,胆略兼人……”
此刻才把袁修之从云雾迷蒙的痴情幻梦中拉回,顿时想起风谲云诡的大周都城长安,三日内应是经历了腥风血雨的巨变,而贺拔侯府这艘大船又一次从激流险滩中死里逃生。
翌日,长安城大街小巷贴满了武帝诏令,“大冢宰宇文护志在无君,义违臣节;任情诛暴,肆行威福……”,连同其在长安的子嗣已悉数被斩杀,长子蒲州刺史宇文训被赐自尽,出使突厥的次子宇文深及亲信龙恩、万寿、尹公正等众人均被诛杀。
周武帝隐忍十二载蓄势终发,铲除宇文护及其党羽当机立决,断而敢行,不愧帝王英毅果决之气魄。
而独揽周朝大权十五年的大冢宰宇文护,却未洞悉武帝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真相,大权在握便矜功自伐,整日被佞臣阿谀奉承,便放松了警惕,猝不及防间就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其后,尊上将去至皇宫后的经历和盘托出,两人才明了此次大周睿幄巨变的细节始末。不禁感叹武帝心机城府,缜密周详,就连宇文神举等几位武帝近臣,都对当日突然行事并不知悉。
尊上之前预测武帝种种权谋之计,却始料未及如此出其不意,大周兴造之臣宇文护竟在毫无防备中,被斩杀于含仁殿,而含仁殿正是叱奴皇太后的寝宫。
当日,贺拔明姬跟随传旨太监乘车而去,入宫后仍是熟稔地朝太后寝宫而行,但刚入皇宫就感觉气氛异样,禁军戒备从未见如此森严壁垒,军士们个个擐甲操戈,披坚执锐。
马车驶至太后寝宫门口,贺拔明姬下车随宫人前行,只听身后哐当一声,宫门便立即紧闭严禁出入。
路过宫内含仁殿时只见灯火通明,一众宫婢似在跪地擦洗地面,贺拔明姬甚是惊诧,已近深夜众宫婢何故如此。
此时隐约一股血腥之气飘至,贺拔明姬陡然警觉,当日含仁殿必有刀光血影,但后宫历来不干政事,何人会在太后寝宫拔刀相向?
宫人直领贺拔明姬至太后寝宅外,太后亲信太监一见其到来,立即飞奔而来,脸色惨白,声音颤抖:“皇上开恩,派人将少主请来……太后已醒,但悲戚惊惶,郁结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