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潇洒仙人,沙巅静卧数日,万里狂沙原终显凶恶。
倏然天流风,气川挂穹霄。
一条威然雪色苍龙,盘浮沙洲而起,渐露峥嵘凶相。
“吼”,一声龙吼狂鸣,啸瑟万古寒。猛地一跃空,杀向山巅休眠红衣仙。
此处苍龙似龙非龙,实乃六界地气灵根,夹杂众生浊念杂怨所化,早积攒无量暴戾凶猛!大罗金仙不能不敢触碰分毫,佛道之祖不敢对敌。
苍龙一跃,万丈土山崩塌成烟散,空间层层裂出万里,寰宇震荡、星辰癫乱!
土山崩无,傲世红衣仙,横卧星空仍静。
穹天飘起缓转了坐姿,盘身正坐,清眸一睁,微一笑,举手纳清风亿万里,法身绽圣气天华!
圣道之根初显,绽开一朵白色莲花,似穹天昊日更明,煌煌然宇宙皆白!
浩然无极之灵,耀光压得神天皆暗。
那一日,天白得刺眼,六界众生,皆见天空虚罩白莲,皓皓光明将日阳映成萤火。
……
下清宫外。
风不羁被老君打出,坐地上叹息:“八千整,承接司天星君两百年,被人扔出八千次。自作自受。”
站起身正要回仙宫,突见白莲遮天异相,掐指一算,惊道:“狂沙原,十大死地,有高人破阵!不知哪一位圣人出世,竟敢如此胡来,未免六界再遭灾,须去一观!”
坐上乌鹏,穿越空间追去。
行路十几万里地,未近狂沙原,忽来风障将其挡下!
风不羁诧异,乌鹏非是凡兽,一跃万里遥,一道风障怎能挡住?抬眼见云头正站一素衣小道士,一身玉华,清玄殊白,宝华光盛。气比道祖更玄,态比佛祖庄严。
风不羁走下坐骑,施礼道:“劣者风不羁,见过道者。不知道者何故阻拦于此?”
道士眸一睁,天地开光。一张口,法音静尘。
“小道士,玉道尘。尊驾,前方有不羁仙做法,若是靠近,必无命回。”
风不羁骇然瞠目:“十七公主!是她在作法夺地灵根?原来道者,便是老君弟子玉道尘!狂沙原虽为死地,却藏六界地之根。若被她破了阵,夺走地之根,六界难免灭顶之灾呀。”
“有阵生,自有破阵生。佛道圣祖尚不阻拦,你何故多心。回去吧,一切事务,吾自会看顾。”
此时狂沙原,苍龙已哀鸣!
风不羁怆然叹息:“盖瑞林!取了九色衣、诸尘剑,又吞四象、混沌之力,如今再取走地之根,六界只剩下天之根可与之匹敌。若天之根也被她取走,那她真成古往今来六界第一主宰。到时,便是鸿蒙纪创世诸神全部现身,怕也奈何不了她了。”
“天之根,她早已取走。”
“天之根也被她取走了?难不成,道天量天尺被她偷走了?!”风不羁再一惊。
“所谓天之根,并非天尺山顶之物。天之根,你有,我有,她有,万灵都有。只不去寻,它便不出现。盖瑞林在悔思崖下,舍弃凡心,已修出三重金身,一重如来金刚,二重天魔霸真,三重上清元圣!自她出世,世上便无人可阻拦她之脚步!”
“她既已成六界第一人,那所图为何?道者可否指点?”
“吾不知。今时果,前时因。其中缘故,你当比我知晓更多。言尽于此,离开吧。”
“告辞。”
风不羁坐上乌鹏,速速逃离。
行程半路,细思道:“今时果,前时因。盖瑞林的因果,只有她母亲灵妃。当年灵妃提前产子,继而暴毙,死因尚是一迷。也不知其中到底何事,以致于盖瑞林有这般可怕命数。前往清平滩,正好看一眼老友。”
来到三草仙翁隐居的清平滩。
云头见,往日荒芜的百里清水沙滩,多了许多竹屋、小院。沙土成路,商贾来往,人烟鼎沸,俨然成了小镇。
风不羁降云落地,一面疑惑。前番来此,只有草庐三间,遍地乱石埋蓬草,如今怎变了样?
走几步路,见街上许多病人手拿竹牌,排一条长龙等候看病。沿着队向前走,果然找到那间熟悉的药庐。
风不羁自顾自往门里走,不防备被人忽推了出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抬头一瞧,门前站两个力神,高一丈八,披兽皮甲,皮肤黢黑。头扎小辫,拳大眼珠,呼风碗口,蟒虬臂膀、象梁腿,傻愣愣、气昂昂,壮似铁塔!
二神拦住风不羁,抬手又骂:“哪里来的毛贼,一点儿规矩也不懂!排队拿号!”
风不羁气一笑:“原是力神一族,难怪力气这么大。二位可看清楚了,吾乃仙宫一品金仙司天星君风不羁,可不是小毛贼。药老头是我几千年的朋友,快让我进去找他!”
二神横眉瞪眼,呸道:“管你什么狗屁星君!便是天帝来了,也得掰直身子排队。这就是咱天医药庐的规矩!不排队,便滚开。”
风不羁又气一笑:“看门的,倒比主子威风。我堂堂司天星君,法力通天,还闯不进你一个破草庐了!”
硬撞了过去!
扑通!
两个力神伸手各一个肩膀,稍一用力,便把他扔出几丈地,重重摔了地面!
“哎呦喂!真敢摔呀!星君出门没看天,遇两个神经病。八千零一!”
风不羁倒地,疼得咧嘴叫唤,引来周围一阵哈哈笑。
仰着脖子,无赖大喊:“老东西快出来,再不来迎我,我派天兵烧了你的家、砸了你的碗!老东西,快出来!……”
喊了几声,便跑来一青衫小仆,一脸嫌弃得把风不羁领了进去。
后院,白发老仙翁悠闲自在,斜躺柳树下喝酒打盹。
风不羁气冲冲坐下,开扇乱摇,一面气道:“老东西!你倒自在得很,我在你家门前,被打了知道吗?我可是司天星君,仙界最重要的人物。万里迢迢看你,不敲锣打鼓迎接也罢了,还让人打我,太没义气!”
三草仙翁闭目道:“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有酒喝,还听到你挨打。不错,不错。我只是一个不懂礼数的乡下老头子,星君想耍威风,恐来错地方。”
风不羁又不气了,道:“三千年交情,这么便忘了。我这一日,东奔西跑,几十万里地求人,四处装孙子,累得七荤八素。想着路过你这里,讨杯茶,松松心。谁知你也不仁义,可叹我真苦命呀。”
三草仙翁斜眼,道:“自作自受。你替二圣效力,整日装门神,看似威风,实又假又累。不如学我,四海八荒任逍遥,才是真神仙。”
“仙宫无了你,还有旁的医神,至多少治几个病人。但司天星君六界唯我一个能担,离了我,六界要大乱的呀。眨眼尸横遍野,六界再混战几百年、几千年,那我岂不辜负师傅嘱托。”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有你没你都一样。龙光天帝登基二百年,你辅佐二百年,把原本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仙武庭,变得一潭浑浊。这便是你的功劳吗?有时,我甚至怀疑,你小子故作糊涂。”
“伤心,伤心,伤心!这二百年,我兢兢业业,夙兴夜寐,呕心沥血,怎没好好辅佐了。只是,众人不晓天命难违,不能干预六界气运。说了,你也听不懂。你不是隐居吗,怎又开起药铺来了?”
“人活世上有五难,口食不好难,衣不敝体难,屋不安居难,有腿行路难,有心无情难。”
“五难?我看十难、百难、千万难!贪馋味海难,衣不锦软难,屋非广厦难,出入显赫难,人情闲少怕多难。”
“我一老人家,不贪那些享受。只是孤家寡人,难免衣食不周。正遇几个知我名头的晚辈,苦求拜师学艺。我想,传授医道是好事,便稍加指点他们,由他们伺候衣食。不曾想,他们太好人事,引太多病人前来。不几月,清沙滩便成了药仙镇。我住在后院,也懒得去管,一天混三个饱。哪天烦了,离开便是了。”
“我看,你这闲人也不闲,只怕比在仙宫看的病人还多。不然跟我回仙界,我给你寻个僻静清幽的仙山,想给人治病便治,想隐居便隐居,比这里乱哄哄要好。”
“地虽嘈杂,人心却静。我想走便走,想留便留,四海八荒任遨游,才在真仙境。若去你那仙山宝地,又要会晤各界仙圣,干系太多,繁文缛节太多。莫闲话了,找我所为何事?”
“两件事。第一件事,红祸想来你也知晓了。那红蚁妖潮着实厉害,且数量日增亿万,要想消灭确是难事。不知你能否配出一种药,能让那些红蚁狂躁,互相残杀?”
“倒是好想法。配制此药并不难。只是那蚁后有百万年法力,这药用出去,只见一次效果,再用她必能想出抵御之法。”
“能用一次,至少杀它半数,可用来救急。第二事,盖瑞林已修成无敌神通,佛道之祖也不敢对付,如今她四处杀人降灾,不知所图为何。这丫头少年时,你照顾最多,可知她想法?”
“她!唉!”三草仙翁长一叹息!
“怎么不说话了?”
“她天生与众不同,世间没有她怕的,没有她在意的。或许,真是个天生无情的人,情与恨都无法入她心。我从来也不明白,她真正的想法。当年,灵妃死得蹊跷,却留下这一遗孤。无父母疼爱,饱受欺凌,只我和她有些交情。可我对她的照顾毕竟太少,始终不能让她感受到世间的美好。她被天帝打入悔思崖受苦,我也无能去救。这五年思及此事,我还时时惭愧。”
“你倒是会揽活。天帝惩罚自己女儿,与你何干。何况,是那丫头自己用计,让天帝罚她入崖,也算自找苦吃。而且,她的计谋很成功,她确实修成了无敌的神通。”
“若非前途无望,十岁少年怎会想把自己关入死囚之地。悔思崖何等苦地,大罗金仙也难熬过一年,她竟待了五年。当初,若我们能再多几分照顾,何至于让她毫无眷恋,入死地修行。”
“老家伙,莫要颓丧。说到底,是我的错。这些年,天帝、圣母暗中做了不少错事,我知道也没有阻拦,因为这是六界的劫数。只没料到,这一劫会应在盖瑞林身上,也没料到这劫数太大。但天塌自有大能顶着,咱们无需多扰。只是当年灵妃之死,我尚不知真相,也不知盖瑞林是否知?”
“当年圣子降世,灵妃突然暴毙,只有天帝和刁灵风知晓内情,你我只是猜测,盖瑞林当然也不知。但她非是凡人,应该能猜出几分。不过,龟算子酒家前,她并没有杀刁灵风,或许真不知当年真相,也或许根本不在意。”
“有理。当年,她和圣子同日降生,所有仙家只知圣子是魁星神降世,是未来仙界的希望。却不知,盖瑞林才是真正的天赋异禀。说实话,到现在我也测算不出,盖瑞林到底是哪颗灾星下凡,命格竟如此霸道,连道天老君都怕她七分。”
“好歹是司天星君,竟说糊涂话。天帝无德,圣母不仁,仙界各处怨声载道。你居司天之职,不思规劝,反而一味顺从。若说她是灾星下凡,不如说天帝、圣母才是灾星现世。”
“呵呵。离了仙宫,果然胆子大了,敢说二圣是灾星,了不起。”
“老夫行将朽木,也不怕他们。说起来,天意难测。始一天帝和仁二天帝,俱是功德无量的圣贤,怎到龙光天帝便换了德行,真让我不理解。”
“呵呵,那是你道行太浅,日后会明白的。”
……
离开清平滩,风不羁又去月宫。
刚得消息,天帝命月妃去请冰帝,月妃竟惧怕自己母亲,不敢踏入月宫。心知除灭蚁后,冰帝不可或缺,只得自己亲自走一趟,算撞个运气。
乌鹏来到月宫百里处,盘旋半空,便不再前进。
“给我送下去呀。”风不羁催促道。
“我怕冷!你自己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乌鹏道。
“嘿,你长这么厚的羽毛,竟然怕冷!唉,连你都怕冰帝,我也有些怕。但不去不行呀。万一我死月宫里面,记得找人带走我的尸体,回五牛山安葬呀。”风不羁遗言道。
“嘎嘎!放心!你进不去月宫,你只会死在外面。”乌鹏笑道。
“有道理!”
风不羁一身青衫飘落,落地寒意袭心,这冷如煞入魂,仙人遇之病三年。
放眼一看,四面冰晶林密,白霜花落,四处吊冷簌簌。
风不羁紧了紧衣袍,道:“太冷!这怕是仙界为数不多,我也不想来的地方。”
天寒人冷,寒林三里,风不羁走了许久。
远见那玉雕仙宫,暗无亮光,乌森森、阴寂寂,似阎罗冰宫,提了气才敢靠近。
宫门前,清翩、清鸿二位仙子看守。
见来了人,二位仙子上前。
清翩仙子雪面似冰,道:“司天星君,宫主近日不见客,速离。”
风不羁笑道:“二位仙子有礼,只因阳帝入难,与百万年火蚁妖后赤足媚,在东南草莽原造出滔天红祸,若两日内不能解,六界均要遭殃。如今仙宫实在无计可施,烦请仙子通禀冰帝,求她出手一助。”
清翩仙子漠然:“宫主不关心此种事,请!”
风不羁急道:“仙子且慢,六界高人,唯有冰帝法力可解此祸,为顾苍生,万望通禀一声。”
清翩仙子拔剑,冷道:“帮了今日,还有明日、后日,哪里帮得过来。若六界该亡,那便亡了吧。请离!不然,一剑杀你!”
风不羁退后一步,再求道:“阴阳平衡,六界才生。若日神陨落,不仅六界要亡,月神也无法独存。救日神,即是救月神。请二位仙一定转告冰帝,不然风不羁只得跪求。”
清鸿仙子却叱喝道:“别在这里跪,脏了我们月宫的地。我去替你说一声,安静等着。”
风不羁一脸讪讪,合着自己膝盖,还没这地干净,只能安静站着。
不多时,清鸿仙子便回,手中还捧一冰盒来。
“冰帝可有答复?”风不羁忙问道。
清鸿仙子递去冰盒,面无情,更是言无心:“宫主闭关,不敢打扰。我替你拿来宫主的佩剑——寒十冷。”
“我要一把剑干吗?冰帝的佩剑,我可不敢碰。”
清鸿仙子将剑盒放入风不羁手中,道:“此剑乃宫主心血打造,拥有强大寒息,且能吸收月阴之力。你拿此剑,找道天能人在草莽原上空施一个吊玄上清阵。借此剑寒力,一来能让压制蚁妖毒火,让它们无法逞威。二来,寒息罩顶,赤足媚便无法产子。如此,你再寻旁人除那蚁后。”
风不羁闻言大喜,又担忧道:“但冰帝不曾答应,我岂敢拿走。当初玄武族不过占百里月华,便被灭了三万族。若我拿她神剑,赔了仙界岂不是也不够。”
“宫主责怪,我承受便是。切记,寒十冷虽有剑盒盛,但也有忌讳。五行之物皆不能碰,不然此剑便会化成冰川百万里,再拿不起来了。走吧!莫停留。”
“那风不羁恭敬不如从命。若冰帝责怪,我愿与仙子一同承担。只不知清鸿仙子为什么要帮我?你我往日似也没什么交情呀?”
“若不帮你,仙界定又派其他人搅我宫主清净。索性帮你们一次,省得你们再来。莫再耽搁,惹人厌烦!日后,仙宫也莫再派人来了。”
风不羁一阵纳闷,仙界这么招人鄙视的吗?
躬身施礼:“知道了,一定不敢再来。请仙子转告冰帝,此番借剑,仙界日后定有报答。”
清鸿仙子却恼一拂袖,寒风刮退风不羁几步,呵斥道:“谁图你仙界报答!速离!”
风不羁一脸尴尬,怎么说些好话还要挨骂,这月宫也太怪了!真是冰帝的好徒弟,一样没人情。不过,能借到宝物,真是意外之喜。抱着剑盒,急匆匆、灰溜溜离开了。
“姐姐,为何把宫主佩剑给他?”
“月宫职责,便是调解日阳之威。若日神陨落,月神也会跟着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