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他多少放松了警惕,找了一间破庙落脚。
看来以后野庙也要警惕。
范胜找的这家寺庙,不是一般的残破。
门脸是没有的,一个完整的厢房被拆了半边,估计漏雨就跟汤池子似的,神像也找不到了,因为现在上面坐的是山大王。
范胜,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穷的只有毛驴伴身,还遇上了土匪。
即使本来心中有所准备,范胜下意识地还想是不是太早了。
总之,新买的毛驴再次告别了他的旅程,他的尊容在脸上多了些见面礼之后,也就告别见人了。
他和其他的倒霉蛋一起被赶在漏风的半边厢房,索性土匪穷得连麻绳也没有,和他们的“恩主”倒是很相称。
范胜没放弃逃生的希望,事实上又有谁会想死想到投入土匪的怀抱。
他悄咪咪地拉人聊天。
和他一起被抓来的有四个人,两个一看就是父子,这时候已经废了,缩里缩气,相对而泣,看就不中用。
另外两个,一个农妇,一个看起来应该跟他一样是书生,只是身上那股傲气太横,看谁都像是在用鼻孔看人,所以身上的伤甚多,出血挺大,都染透大半身了,就这么硬耗着,还显得傲气凌人,出身不凡。
范胜算是知道自己刚才那顿打哪来的了。
不过他还是抱着希望,去试图搭话,不管他说什么,那人都一脸看傻子的表示。
范胜心中不耐,只能转头去找农妇。
这也是个苦命人。
比书生还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不过是个好人。
没聊几句,她就直说了,家里不剩谁了,唯一的儿子可能是死于肺痨,活得很绝望,出来拾柴的时候被人掳来的,她长得也不好看,身上的苦泡透了,土匪也嫌弃,不知是准备杀了,还是卖给谁当下人,她也不想活了,如果范胜想跑的话,她可以舍命帮忙拦人,但拦不拦的住就另说了,毕竟她已经三天没吃饭,吃的都是土匪剩下的残渣,力气有限。
范胜看着农妇脏黑而干枯的手,半晌不言语。
这确实是个很糟糕的妇人。
脸上看不出五官,只有苍老和贫穷留下的深深的刻痕,就像干涸的土地,成块成裂。
两眼也无神,眼睛自身的一点光润,落在眶边,只是一线浅浅的泪痕,仿佛井底边还有点湿润的暗土。
灰白的头发从头巾里冒出,看得出已经很久没有打理,头巾不仅旧,还给人一种用到尽头破烂不堪的气象,可其实它又很完整,就像没有虫洞的牙齿。
甚至在这样的处境里,它显得很干净。
范胜没有再说什么,他坐到一边,就像其他四人,沉默了下来。
当晚。
月如勾弦。
惨白无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