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三十七、食言(1 / 2)渔猎洞庭首页

和旦村叔叔还是在每年的大年初一过来探望他的老朋友兼好兄弟,但桂爹却无法随便就带他去湖里打野鸭子解馋了。

来仪湖围垦后还剩下一部分,面积小了一大半,来往的人和船只又多,况且有超过十里的距离,还是旱路。总之,也不是完全不可以,就是左右都觉得不再有以前那种方便和随性,哥俩有时就干脆呆在家里聊天,一直聊。当然,桂爹还是会提前为这位老朋友准备些野鸭的。

最近几年,和叔绝口不提再春学艺的事,最多也就问一下孩子的学习情况。他们有约在先,提也没有意义。最好的办法就是静静地等待,等待孩子自己作出明确选择的那一天。

一九八二年临近暑假,再春到欧江岔镇参加了初中升高中的地区统考。考试期间就住在他独山舅舅家里。

舅舅在粮食供应部门工作。外甥过来参加升学考试,自然是想尽办法提供最好的后勤保障:吃得好,睡得香,离设在镇中学的考场又近。目的只有一个:让孩子能正常发挥,顺利考上高中。

三天考试,再春没觉得考得特别好,但也没遇到太大的失误。临别前那餐晚饭,舅妈特意早早煮了一桌子菜以示提前庆贺。舅舅还特意让儿子去买来汽水。那虽不是再春第一次喝汽水,但那餐喝的汽水特香、特甜,在那么隆重的场合,他自己作为主角,感受特别一些也是很正常的。

考试结束了,就回家等通知呗。

再春不想整个暑假都呆在家里发闷。其实,除了最初的那一、两年,他已经不太和生产队里的小男孩经常鬼混在一起了。父亲的严厉要求,自己对事物的逐渐认识,特别是哈爹被气得生病后一去不回,都给他内心很大的触动。

当时,大哥长春和二哥晓春都在双庆闸捕捞队上班,大哥是单位职工,二哥是临时工。再春就跟爹妈说了一声想去捕捞队玩。

桂爹想想也说好,干脆让再春到捕捞队学打鱼去,有事可干,还可以挣些学费钱。捕捞队打鱼是挣手工费,按捕获量的多少每日算给工钱。

渔船再春一个人操作不来,就和二哥晓春搭档。署假是单位的捕捞淡季,员工本来就没有什么事做。晓春能抽空在开工前和收工后帮再春去打鱼,也就是在单位驻地附近放几条丝网子。不太在意收获的多寡,目的再简单不过,就是想让再春多少掌握些捕鱼技能罢了。

正是洪水季节,湖里的水势可不小,都快没到大堤顶了。

面对这种危险情况,却并没有人真正担心大堤会垮,也许是长期与湖水打交道,类似的情况见得多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好担心的。更深一层的原因是,普罗大众的心思早已麻木了,他们个人的担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地方政府倒是采取了一些措施。大堤堤面上原来是可以通车的,现在两头被拦起来,不准车辆过。当然,禁行不针对那些一切说得出口的和说不出口的特殊情况。

大堤上有几个地方还堆放了些防汛物资,但一眼可以看出,那只是拿来做做样子的,不顶用。巡逻的人倒是定时定候,人命关天,真到那样的情况出现,可得通知烂泥湖等地的群众撤离。

水很大,天气却不错。湖水一点也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混浊、肮脏,而是湛蓝湛蓝的清澈透明。道理很简单,湖水不像河流,水流速度小,泥沙极易沉淀下去,枯枝败叶杂物等浮渣又被风带到下风向的岸边,甚至早已被村民及时打捞上来,晒干了是上好的柴火。

给单位打鱼挣1手工费,得自己备齐作业工具,单位没有那么多轻便业置,也怕丢失和损坏得太厉害。

再春在二哥的带领下,划着自家的枪划子,从家里带来几条渔网,网眼有粗有细。最初的打算是能捕到什么算什么,关健还是想让再春多接触水性和渔具,并不在乎能打到多少鱼。他们并没有根据季节对鱼群做针对性的准备,渔网的总量也不大。

再春打鱼的水平不行,但运气还是不错的,第一天就和二哥一道网起几条拾多斤重的鳡鱼。说来也挺让人奇怪,鳡鱼的腰身有盛菜的大碗粗,渔网的网眼却比鸡蛋大不了多少,是怎么网起来的呢?

那天一开始是再春在收网,二哥晓春负责划船。网有些沉,突然白影一闪,有东西从网边直沉水底而去。晓春扔下船桨拎起捞兜扑过来想捞,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说沉了条大鱼,当即想潜水去摸。但洪水季节,现在水深怕已过二十米,而且,网已收到一半,船也不好停下。他可惜了半天,换过来让再春划船,自己示范着收网。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他招呼再春放慢船桨,自己小心地慢慢收着渔网。晓春突然间迅速取捞兜插入水中,一条硬邦邦直挺挺的大鳡鱼就这样被他捞了起来,鳡鱼后半身伸出捞兜好长一截。

晓春耐心教弟弟捕鱼,他解释说:“鳡鱼是在追捕其他鱼群时撞到丝网子上的。它们追鱼时会张开嘴巴,逃跑时才会紧闭着嘴巴。这样,当它碰到渔网转身逃跑时会紧咬住鱼丝不放,还一直向前使力,最后因无法呼吸被憋死了,就靠咬在嘴角的那条鱼丝悬垂在水里。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小心轻拉,如果把鱼丝扯脱,鱼就直接掉水里去了。”

好像是为了给机会消除再春的怀疑,又或是为了使他加深对这种捕捞鳡鱼方法的印象,兄弟俩接连又捕到几条差不多重量的大家伙。梭子形的鱼身,从背部到腹部颜色从浅青灰色变成浅黄色,不经意间还可感觉出有些许浅绿,其实那应该都是鱼鳞特有的反光现象造成的视觉效果。

鳡鱼的嘴唇两边各有一个像兔唇一样的缺口,牙床上却并没有像三牙鱼那样的大虎牙,可这并不妨碍它作为最凶猛淡水鱼类的一种,在江河湖泊里称王称霸,以其他淡水鱼类为食。但仅从其对付渔网的表现来看,可算不上是什么聪明的家伙!

受前一天捕获大鳡鱼的鼓励,兄弟俩今天起得特别早。大哥长春已把单位分配的宿舍让给他们做据点了,每天都骑着他结婚时买下的凤凰大单车回家住。这单车是二十八吋的,当时指标价一百三十八元,单位离黄狮矶十多里路,踩单车也就半个小时。

晓春和再春今早把所有的鱼网都带上,找准位置全撒到了湖里。那是一条近千米长的网阵,头尾系上楠竹筒做成的浮筒作标记。一切都忙完后,太阳才从东边姗姗升起,一瞬间,万道金光倾泻而下,迎着朝阳,湖面细浪如铺上了金色的地毯。

白居易的《忆江南》词中有“日出江花红盛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的句子。虽然,现在正当夏季,也不是江水而是湖水,但这江南的景色却有着很大的共通之处。朝霞映照着湖面波光粼粼,清风拂来,神清气爽。有一对年轻人抱着对丰收的期待,并为之付出辛勤劳作,无须等到结果的出现,已然是一副绝美的鱼耕图画。

时间还早,兄弟俩在湖面绕了一道大弯,才转回双庆闸去吃早饭。他们会一直等到中饭后午休时间才折回来收网。

上午,大哥长春从家里过来时,带来了再春中考落选的消息。除了知道没有考上高中,再也没有其他消息了。消息从哪里来?学校都有谁考上了高中?取录的分数线是多少?再春又得了多少分?大哥什么都没有说,再春也没有问。

中考落选的结果对再春来讲很有些意外,可他觉得再问其他情况也没有必要了吧。大哥的同学,尹详根老师是再春的数学老师,大哥的消息应该是从那里得来的,他回单位的路上会经过学校。如果真是这样,那根本没必要再问了。

但再春纳闷,自己怎么会连普通高中都考不上呢?他在读书这个问题上从不马虎,而且算得上用功。三年初中,他偶尔也会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出去瞎闹。有几次去了学校附近的荷田深处喝酒,副食品是住在断桥子旁边的谭栋云从家里开的小杂货店里偷出来的,酒也是。

同去的还有上湖的周旺丰,他爸爸给了他一台漂亮的135相机,经常会带到荷田里去玩。但带上相机绝大多时都是做做样子,舍不得花钱买胶卷。有一回还真照过一次相,就连夜跑到上湖乡旺丰家去冲晒,那种期待和紧张的心跳感好特别。

早恋也是不存在的。有个叫徐月英的女同学,瘦高的个儿,长长的头发,乌黑的大眼睛,班里有几个男生,喜欢有事没事和她搭讪,她却只肯主动和再春说话。

有一天放学,几个好哥们就手搭着肩,跟着这个女孩一路聊着,硬是将她送回到断桥子附近她家里。一个在学校东南好几公里,另一个在西边也是几公里,再春沿着竹泉山围山区走回家。大半个圆圈已是十几公里路程了,他一点也不觉得累,年轻人的身体,有使不完的力气,更有一种说不明道不白的兴奋。

就因为这种兴奋,再春还将送女同学回家的事情告诉了二姐沛珍。最后还加了一句:“她穿着条喇叭裤,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