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173.隐居番外(下)(2 / 2)乱世情缘首页

可就在侍从即将离开时,那名撞上他的侍女突然说了一句:“这狗又要被毒死了。”

侍从脸色大变,赶忙抱着幼犬离开。

冯小怜却向那侍女问道:“这段时间经常有幼犬被毒死吗?”

侍女点头:“是啊,这段时间的每日破晓时分,殿下身边侍从就会将幼犬的尸体携带出府。有次王妃正好撞见,把王妃直接吓病了。”

然而冯小怜的脸色却越听越凝重,因为这些事,她一点都不知道。

她执掌府中大权,却对王妃患病真相一无所知,显然是有人不想让她知道。

想到这里,冯小怜调转方向,重新走向宇文达的书房。

等到了宇文达书房之外,她便屏退了左右,侧身躲到一个僻静巧妙的角落,这个角落刚好在把守书房的侍从们的视线范围之外。

确认了周围的安全后,她就将左耳偏向书房的窗棂处,静悄悄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她听到越王宇文盛欣喜若狂的声音:“真是宝物!居然能让被毒死的狗,与患病而死的狗呈现出一样的死状。这样我们即使毒死了杨坚,也不会被人怀疑了!”

宇文达冷哼一声:“这药可是我好不容易从苗疆得来的,举世稀有,如果不是为了周室的安危,我才不愿意将此药浪费在杨坚身上。”

毕王宇文贤问:“此药可有名字?”

宇文达:“苗疆人给它取了个名字,名唤牵机。说起来要不是上一次用它,得到的结果令我十分满意,我也不敢再与那些阴鸷的苗疆人打交道。。。。。。”

宇文达兄弟接下来的话,已经传不进冯小怜的耳中,或者说,她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了。

冯小怜就如行尸走肉一般,面无表情地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边走,她的脑中一边一遍遍地回想陆令萱自尽当日与她所说的话。

原来,“牵机”的真正拥有者不是已死的高纬,而是睡在她身边的宇文达。

难怪陆令萱当日会那么讥讽自己,难怪那名擅长口技的宇文达亲信,她再也没有见到。

她可真蠢,明明已经察觉到宇文达如今的心肠已经不同往昔,居然依旧从不怀疑过高恪的死可能与他有关。

她真是个失败的母亲。

但好在,在她和仇人死去前,上天让她得知了儿子死亡的真相。

宇文达,你既害死了我唯一的孩子,那就由你和你儿子们的命来偿还吧。

周大象二年十一月,越王宇文盛等人谋刺丞相杨坚事败,宇文盛父子等人被大怒之下的杨坚下令逮捕,投入长安地牢。

同日,杨坚又以小皇帝宇文阐的名义下诏,判处宇文盛等人斩刑。

而代王宇文达则因为证据不足,被杨坚暂时放过。

但令宇文达没有想到的是,宇文盛父子刚死,府外就传来了匿名人士向杨坚投送宇文达参与宇文盛谋刺案的种种证据的消息。

宇文达大惊失色,惊慌失措之下,他决定连夜带着家眷返回自己的封地,以此来获得转机。

家眷中,他最放不下的自然是冯小怜,所以在简单吩咐了侍从左右该收拾哪些必要的细软后,他就立即前往冯小怜的住处。

原以为会看到瑟瑟发抖,甚至于梨花带雨的冯小怜,却不想见到的会是依旧镇定自若,安安稳稳坐在软榻上的冯小怜。

在冯小怜的反衬下,倒显得宇文达这一位堂堂的周国亲王,滑稽可笑了。

他有些失落地摸了下鼻梁,走到冯小怜跟前,犹豫地问道:“小怜,你不愿意随我走吗?”

冯小怜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殿下都已经将我父亲送上了马车,我又岂能不随殿下走?”

被毫不留情拆穿的宇文达非常尴尬,只能以拳抵唇地干咳数声来缓解自己的尴尬。

“既然如此,你这是作甚?”冯小怜面露感伤道:“我与殿下在长安相遇相知相恋,猛然间要离开,实在是有些舍不得。”

一边说,她一边将手边的酒爵举向宇文达:“殿下可否与我对饮一爵,就当做告别长安的象征了。”

宇文达有些犹豫,他并不想在这种时候饮酒,但见冯小怜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又实在不想拒绝冯小怜。

踌躇了一小会儿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抬手接过了那爵酒,冯小怜也含笑举起了剩下的一爵酒。

待一饮尽爵中清酒,宇文达便迫不及待地捉住了冯小怜的手腕,想要直接拉着她出屋。

不曾想冯小怜却大力地挣开了他的手,并面色略显冷淡地向后退了两步。

这出人意料的举动令宇文达怔愣了一下,回过神后,他难以置信地问:“你这是做什么?!”

“在离开王府前,小怜还想问殿下几个问题。”“问什么?”

“殿下可与陆令萱母子私下联络过?除诱使穆提婆降周那次以外。”尽管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很平静,但藏在袖中的手却紧紧攥着匕首。

宇文达闻言,脸上极快地闪过慌张之色,他强装镇定地说道:“除此以外,自然不会有联络瓜葛。”

“那就怪了,陆令萱临死前,与我说,她毒杀恪儿的苗疆牵机药是您提供的。”“那个妖妇的话也能相信吗?”

“她的话不可信,难道殿下的话,就真实无疑吗?”短暂的停顿一下后,她继续道:“如果不是受陆令萱提醒,我恐怕永远不会知道殿下和周室给我在齐宫准备那个身份竟然有那么多漏洞。”

“这。。。小怜。。。这件事可能有误会。。。”宇文达支支吾吾了好半日,可到最后都难以说出通顺的解释之言。

冯小怜见状,不由得常常舒了一口气:“原来我还有点迟疑和不确定,认为那个身份可能是周室直接给我准备的,代王也只是听命而已。”

“但看了代王殿下方才那样心虚的反应,我就一下子肯定了,那个身份是代王亲自给我选择安排的。你怕我背叛你,怕我把心交给高纬,所以一开始就安排了这个巨大的破绽,这样就可以保证我不会真正属于别人。”

冯小怜的脸上浮现出似是冷笑又似是苦笑的复杂神情,凄苦地说道:“在你看来,我的生死,都没有我到底属于谁来得重要。宇文达,你这样,也能叫爱我吗?”

此时的宇文达被质问得已经有些瑟瑟发抖,可他还是嘴硬回道:“就算我的行为与传统的爱有些不符,但我到底抚养栽培了你多年,为我保留真心,难道不是你应该为我做的吗?”

冯小怜冷冷道:“以恩要挟对我是不管用的。而且你栽培我的明确目的就是让我帮周室谋取高齐,实际上我也完成了这个任务,你的恩情我早就还了,你有什么资格再对我挟恩图报?又凭什么让我报答?宇文达你不要忘了,你数次用我的父亲胁迫我!你可真有本事!”

“我。。。我。。。我的身体怎么了?!”宇文达被说得脸都涨红了,羞愧难当之际,他突然感觉到浑身发软。

与此同时,冯小怜的嘴角却泛起冷笑:“看来是药起效了。”

宇文达的身体无力发软得厉害,他只能一边扶住软榻,一边喝问冯小怜:“你要干什么?!”

“我想杨丞相应该很愿意将谋刺他的宇文氏一网打尽。”说这话的时候,冯小怜不仅语气中满是恶意,还将脸凑到了宇文达面前,摆出一副十足的挑衅姿态。

宇文达被打得当即直接摔倒在软榻上,等一回过神,他也怒了,讥讽道:“没错,是我伙同陆令萱母子害死你的儿子,我宇文达是个小人。可你冯小怜又是什么高尚人?你还不是为了区区怀疑,直接害得你爱的高纬亡国,间接害得他身死,你和我一丘之貉,不过是一样的小人罢了!”

“闭嘴!你闭嘴!”冯小怜被这番话气得双颊微红,双耳泛红,在旁人看来,只是姿容更显秀美,但她却知道,她已经恨不得当场杀了宇文达!

可她刚拔出匕首,外面就传来了粗暴撞门的声音和各色人等大喊大叫的嘈杂声。

宇文达闻声,仰面大笑:“看来我是不能死在你手里了。”

说罢,他又双眼猩红地瞪向冯小怜,一字一句道:“不过放心小怜,我即便是死了,也会看着你不得善终而亡!”

冯小怜满脸震惊地望向宇文达,凉意瞬时就由心底蔓延到了全身上下。

越王宇文盛等人死后一旬,即大象二年十一月末,代王宇文达及其亲属男丁于长安伏诛,府中女眷依例没入掖庭。

次年二月,随国公杨坚受周禅位,登基为帝,建国大隋,改元开皇。

当月月末,隋帝杨坚下诏将周室遗孀分赐给从龙重臣,其中代王侧妃冯氏被赐予代王李妃的哥哥,大将军李询。

因而未过数月,冯氏即被李询母亲逼迫自尽而亡,终年二十五岁。

但只有少数人知道,真正的冯小怜其实一直被新朝的独孤皇后藏在暗处,直到传出了“冯氏”自尽的消息,独孤皇后才放出了她。

“周室已灭,冯氏也已死,从此你就只是冯小怜了。”独孤皇后端庄地坐在御座上,略有怜惜地望着下首还小自己十数岁的女子。

“草民叩谢皇后娘娘救命之恩。”幸免于难的冯小怜真诚地向独孤皇后叩首谢恩。

“你无须将此事太过挂怀,你献出了宇文达的罪证,本就该得免罪之身。陛下因为碍于朝野舆情,不能公然赦免你,只能由本宫救下你。此外,周室中也有人想救下你,本宫只不过是做一顺水人情罢了。”

“草民敢问娘娘,是何人救我?”“周室的阿史那皇后。”说罢,独孤皇后抬手遥遥指向寝宫:“她在那里等着你。”

冯小怜行礼告退后,独孤皇后的贴身女官敏锐地察觉到皇后心态的变化,忍不住道:“娘娘看起来很喜欢冯氏?”

独孤皇后叹道:“这孩子,只比我的丽华大一岁啊。”

事实上,冯小怜入周以后,是见过阿史那皇后的,并且见过不止一面。

尽管周武帝宇文邕崩逝后,阿史那皇后便过起了深居简出的日子,但在重要的宫宴上,冯小怜还是能见到这位美丽的异族皇后。

但冯小怜还是难以想象,那位印象中进退有礼,举止稳重的年轻皇后竟然会请新朝的皇后救自己。

所以一见到阿史那皇后,她就忍不住问道:“您为何要救我?”

阿史那皇后笑道:“救你,一来是因为有人拜托我,二来则是因为那位齐主。”

“这关高纬何事?”冯小怜不由自主地就将重点放到了后者身上。

阿史那皇后垂眸叹道:“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是要嫁给他的。”

见冯小怜仍然疑惑,她进而提醒道:“武平四年二月,突厥曾遣使向齐主请求联姻。”

一听到这句提醒,冯小怜就想起了阿史那皇后所说之事的原委。

武平四年的二月,突厥可汗的确遣使高齐请求联姻,不过被高纬婉拒了。

高齐朝廷本来就将突厥视作豺狼之国和一直以来的手下败将,让本国皇帝迎娶突厥的公主,在齐人看来,无异于自降身份。

再者说突厥公主嫁入齐室,显见是要做中宫皇后的,这自然更加无法令高齐朝野接受。

而高纬本人也对此非常抗拒,她那时册立穆宁雪为后不过一年,实在不想让自己再多一个被废的皇后,也不想让自己的太子再次离开自己的母亲。

故而以高纬为代表的高齐朝廷最终婉拒了高齐的联姻请求。

不曾想,同年被周室迎回长安的突厥公主居然就是被高齐婉拒的那位。

想来应该是突厥可汗气恼于高齐的不识抬举,便一气之下同意了周国的联姻请求。

不但将公主嫁给了周帝宇文邕,而且进一步与周室结为了同盟。

恐怕高纬至死都不知道,突厥和周国的结盟竟然是源于此事。

冯小怜心中百感交集之际,又听阿史那皇后说道:“所以我一直很好奇齐主和齐主最宠爱的你。好在你们两个人,并没有让我太失望。齐主被赐死,我还惋惜了一阵子之后听闻你被没入掖庭,觉得实在可惜,便请独孤皇后救下了你。”

听到原来是这个理由,冯小怜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怕自己会失态,她连忙转了话题:“您刚才说,有人拜托您救我?请问是谁?”

阿史那皇后含笑不答,在她身后却走出一人:“是我。”

冯小怜浑身一僵,不可置信道:“公主。”

被她唤作“公主”的穆宁雪淡笑回道:“小怜,别来无恙。”

高纬被赐死的当年年末,周帝宇文邕突然下旨封穆宁雪为淮阳公主,宣称穆宁雪是其兄周明帝失散在民间的女儿,历经磨难,现已认祖归宗。

此外为了补偿这个侄女,周武帝之后更是将周明帝的潜邸赐给她作为府邸,并亲自带她前往周明帝山陵祭拜,看起来对其甚是宠爱。

周国朝堂对此议论纷纷,可慑于周武帝威严,谁也不敢提出异议。

周国亡国后,她便与周室的其他女眷一起搬到了新帝提供的居所中,冯小怜真没想到两个人有生之年居然还能见面。

可一想到高恒,冯小怜心中就忍不住生出愧疚之情,满脸歉意地对穆宁雪说道:“抱歉,是我间接害死了你的儿子。”

穆宁雪微微摇头,叹息道:“不能怪你,恒儿的死应该是上天对于我当时对你袖手旁观的惩罚,很公平了,现在我们谁都不欠谁,你也无须对我抱歉。”

“我实在不懂,你这般随性通达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恩情,才能让你心甘情愿地听命于陆令萱?”这个疑问,冯小怜憋在心中很长时间,忍到现在,她终是忍不住了,当着阿史那皇后的面就问了出来。

穆宁雪脸上笑意更深,她没有立即作出回答,而是无声地望了一眼阿史那皇后。

阿史那皇后当即很有风度地向后走了数步,并且命周围的侍女也往后退了一些,给二人留下足够的空间。

等所有人站定,穆宁雪才向冯小怜回答道:“当年陆令萱帮还是宫人的我,埋葬了我的母亲。这便是一辈子都还不清的恩情。”

听到真实内情的冯小怜先是短暂的怔愣了一下,随后神情、眼神同时变得柔和,温和道:“你一定很爱你的母亲吧?”

穆宁雪点头,微笑仰视天际,语重心长地说道:“在乱世中,也只有拥有感情才能证明你还能算是个人啊。”

冯小怜闻言,心中自嘲道:像我这种亲手葬送真情的人,只怕是再活几世,也不能再当人了吧。

二人分别之时,冯小怜忽然道:“为什么你没有喜欢上高纬?明明你比我更有机会与高纬相恋。”

穆宁雪淡笑回答道:“因为陆太姬不允许我喜欢陛下。”“什么?”

穆宁雪耐心解释道:“她将陛下视作私有物,她能允许陛下短暂喜欢我,也能允许我生下子嗣,但绝对不允许陛下爱上我,哪怕我是她的心腹,她也不允许,想必陛下也是不知不觉被她引导了,所以才会二十余年都没有爱上人。所以小怜,她是真的很爱你,不然也不会为了你,与陆太姬几近交恶。据我所知,在你出现以前,她对陆太姬一向是言听计从。”

冯小怜脸上的血色霎时全褪,整个人就像是一尊易碎的琉璃人偶,她神情麻木地说道:“我亲手毁了这份感情,也毁了高纬。不得善终才该是我应得的。”

隋开皇九年,隋军南下攻灭陈国,天下终归一统。

然而就在大部分人庆祝战争结束的时候,冯小怜却在送自己世上仅剩的亲人,她的父亲离开人世。

在青州风平浪静地度过了最后八年之后,冯小怜的父亲终于在这一年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看着因为久病而无力躺在床榻上的父亲,冯小怜内心五味杂陈。

她的父亲在颠沛流离中度过了大半生:从原先的萧梁的宫廷乐师变为魏周俘虏之后又被宇文达软禁,成为宇文达要挟冯小怜的人质,直至最后,他才过了八年相对平静的日子。

冯小怜觉得父亲活得实在是太累太苦了,死亡于他而言,更像是解脱。

她知道这个念头很不孝,但她更想让自己的父亲能够轻松一些。

她的父亲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突然对她露出一个安慰式的微笑,并温声说道:“小怜,阿爹终于要见到了你阿娘了。

“可我放心不下你,你至今都没有夫君,更没有后代,我死后,谁能保护你啊?说到底,我害了你!”父亲紧紧握住女儿的手,泪眼婆娑地看着女儿。

“阿爹,无后而终是我的命。”冯小怜替父亲冯澈擦净眼泪,轻声道:“与人又有何干系?

见女儿直到现在,都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冯澈心中满是愧疚与痛苦。

濒死恍惚之际,他遽然目视上方,直愣愣地说道:“小怜,恪儿如果活下来的话,他应该能长到你肩膀处了。我见到我的外孙了。”

冯小怜立时神情一僵,她难以置信地望向已经失去气息的父亲,眼眶变红的同时,牙齿也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咬紧牙关呜咽了几声后,她用手盖住脸,抽噎着大笑道:“我终于送走了我所有在乎的人!终于能轮到我了!哈哈!哈哈”

开皇九年,冯小怜自尽于青州居所,终年三十三岁。

合奏一毕,高纬与冯小怜便很默契地一起下台。

可就在下台的时候,高纬却敏锐地发现冯小怜眼中的光彩不复之前那般明亮,神情更是变得有些僵硬与呆滞。

担心她身体是否是有恙的高纬趁着上台阶的空隙,不着痕迹地走到她身边,侧头问道:“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这句询问非常温和,声音也很轻,但已足够将陷入回忆的冯小怜拉回现实。

被拉回神思的冯小怜先是微有怔愣地回望了高纬一眼,然后没过一会儿,眼中便溢出了笑意,含笑回道:“我只是在暗自感慨世间之事很奇妙。”

这下倒是轮到高纬愣住了,脚步一停,下意识问道:“什么?”

冯小怜脚步不停,笑盈盈地越过高纬,口中的话伴着她腰间银铃发出的悦耳铃声一起飘到高纬耳边:“你很快就明白了。”

高纬额角一跳,那种不妙的预感再次浮现心头。

果然刚走到高台上,就听穆宁雪煞有介事地说:“实不相瞒,我家中一月前刚好因故走了一位乐师,我家郎主对此至今不悦,令我们尽快再找一位实力相当的乐师,方才听了高乐师的音乐,深感惊喜,我想我家郎主应该也会喜欢高乐师,不知张老爷可否割爱?”

“也?”穆宁雪刚说完,张老爷便立即抓住了话里的“精髓”,他抬头看了一眼黑着脸的高乐师,再一次倒抽了一口凉气。

被双重损坏名誉的高纬皮笑肉不笑道:“在下粗鄙,不敢去两位府上滥竽充数。”

穆宁雪却对她的回答置若罔闻,依旧侧头看着张老爷,摆出一副静候回答的姿态。

张老爷无奈,只好说出实情,说明高纬过了今晚便不再是张宅的乐师,自己因此无法替高纬决定去向。

不料,斛律雨却突然道:“既然今晚还是张宅的乐师,那张老爷就还可以替她决定去向,张老爷也太偏爱这位高乐师了吧。”

被斛律雨冷冷瞥了一眼的高乐师:“。。。。。。”

见张老爷依旧沉默不语,冯小怜“善解人意”地说道:“张老爷莫不是要见了高家郎主才肯割爱?不过我印象中的高家郎主性情可不太随和,张老爷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张老爷立时吓得打了一个激灵,忙道:“不用不用,我这就让人去取高乐师的契书。”

“。。。。。。”一晚上被多次损坏名誉的高家郎主默默撇过头。

马车刚离开张宅,穆宁雪就打开了张老爷临走前让她们转送高家郎主的木匣,并且很快就发出了惊叹声。

见高纬转头,她立马将木匣里的帛画平展在高纬面前,大笑道:“那位张老爷也太看得起你的身体和体力了吧。”

高纬闻言,眉头一蹙,仔细一看画上的内容,登时就面红耳赤起来。

原来那张老爷送给高纬的是春宫图,而且风格也是少有的豪放。

被正大光明取笑的的高纬找不出话反驳穆宁雪,只能羞愤地夺过帛画和木匣,异常粗暴地将画塞回木匣,然后怒气冲冲地扔给马车外的赵书庸:“替我扔了!”

把赵书庸吓得险些摔倒:“。。。是。”

斛律雨这时也道:“我看那张老爷比我们想象的还好骗,我们只说了几句话,他就真的相信我们看上了高乐师。倒让我们省了不少心思。”

高纬难以置信道:“原来你们真是这样的打算吗?”

见斛律雨毫不迟疑地点头,高纬这下彻底忍不住了,怒道:“你们这是在狼狈为奸地损害我的名誉!”

斛律雨一脸冷漠地回道:“你之前游手好闲的名声又能比现在好到哪里去?”

斛律雨说罢,穆宁雪接话道:“不过以你现在的名声看来,你这位高家郎主若是再不分昼夜地在外玩闹,必然很快就能成为姑苏首屈一指的纨绔,到时名气一定远甚我们。”

冯小怜讥讽道:“人到中年还能有个纨绔的名声,你这一世倒真是没白活。”

高纬被三人你一言我一句地堵得哑口无言,心里又气又急,想了好半日,才想起赵书庸向她们禀报自己行踪一事,底气一下子又足了起来:“三位夫人可否与我解释解释你们同赵书庸私下联络,从而获悉我行踪一事?原来三位在监视我行踪方面,志趣如此相投。”

果然,高纬话音刚落,原本还满是得意之色的三人脸上就不约而同地闪过尴尬的神情,一时竟无法说出别的话打破尴尬。

正巧此时马车也停了下来,高纬知道这是已经到了高宅。

刚想率先下车,腰带就被人从后面狠力一拉。

高纬猝不及防,身子因为惯性连退了好几步,差点跌倒在马车里。

高纬心中怒意高涨,转头看向罪魁祸首,拔高声音质问:“穆宁雪你要干什么?!”

穆宁雪却道:“我貌似听到了忱儿的声音。”

众人侧耳一听,果然清晰听到了高忱的笑声以及高忱妻子,郑宝儿与胡曦岚的交谈声。

随后高纬便觉眼前一暗,正欲抬头,就被穆宁雪推回了原位,并被穆宁雪告诫:“忱儿离开前,不要下车。”

说罢,穆宁雪就径直下了马车,斛律雨、冯小怜紧随其后。

高纬仔细查看了一遍自己,发现并没有少什么,也没有多出什么,穆宁雪何必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

不明所以的高纬下意识蹭了一下鼻尖,感受到鼻尖下方光滑的触感,才终于明白穆宁雪紧张的原因。

原来是高纬忘戴假髭了。

退位之后,高纬就养成了见子女时戴髭伪装,平常日子则保持白净无须的状态的习惯。

不过高忱夫妻此次拜访委实过于突然,便是穆宁雪也事先不知。

不过穆宁雪深知自己儿子的性情,一旦让他见到没有栗髭的高纬,那事后无论说出怎么样的解释,都很难彻底打消他的疑虑。

为了避免徒生事端,只能先委屈高纬躲在马车中,等高忱夫妻入内休息后,再下车。

然而穆宁雪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高纬,却没如穆宁雪所愿般安稳地待在马车里,反而有些焦躁不安。

因为高纬隐隐约约在马车外听到了某种动物的叫声。

“喵”“猫。。。猫?!”这一声清晰而娇弱的猫叫,让高纬确定了自己的猜想,更使高纬惊恐得额冒冷汗。

与此同时,马车外传来高紫凝惊喜的声音:“这是小猫?”

高忱:“是啊,大食近期进贡了十几只猫崽,皇嫂惦念几位家家,特意挑了其中最漂亮的六只猫崽,让我送来。”

停顿了一下后,他又道:“不过皇兄担心斛律家家会因为属相的缘故,不喜欢猫,所以原本打算只送五只猫崽的。”

斛律雨满不在乎道:“属鼠而怕猫只不过是调侃罢了,怎么可能真的会有这样的人。”

属鼠怕猫,此时躲在马车里的高纬:“。。。。。。”

不知为什么,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斛律雨总是能准确地戳中她的弱点。

事实上高纬并不是天生就怕猫的,追本溯源,是因为高纬前世尚是世子时,曾被几只猫抓咬过,而且由于高纬身体娇嫩,致使伤痕养了一月有余才痊愈。

尽管事后高湛把当时守在高纬身边的侍从全部杖毙了,但高纬从此还是变得非常怕猫。

幸好北朝宫廷和贵族府邸中并不盛行养猫,才没使高纬窘相毕露。

不过这也导致斛律雨等人根本不知道高纬居然有怕猫这一弱点。

听着马车外热烈的交谈声与不断响起的猫叫声,马车里的高纬快崩溃了。

直到听到三儿子夫妻俩离开了,高纬才默默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掀起车窗上的帷裳,想要看看外面到底是何情形。

结果视线正好和一双猫眼对上,抱着幼猫的则是眉开眼笑的高紫凝。

幼猫毫不客气地拍了面前之人一爪:“喵”

“。。。。。。”高纬倒抽了一口凉气,刚降到一半的心,一下子又升了起来。

这次高纬是真的想离家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