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不动了,殿下。”季从霖耍无赖的往后一倒,便没有了要起来的意思。
“起来。”?赵淮序用最后一点耐心再重复了一遍,望夜阑更深,她一咬牙,将人甩在背上。
季从霖趴在她背上,往上凑近她的耳朵,道,“殿下你知道吗?这很疼。”?呼出的热气扫在她的耳边,顿时让人面色发黑,赵淮序道,“你要再多说一句,我不介意丢你在此。”
季从霖却笑了起来,赵淮序不再理会他,专心走着脚下崎岖的路。
一路走着,许是夜深露重,背上的人不住的打战,赵淮序默了默,还是将他放了下来,又从储囊里拿出那日他盖过的外袍,给他包了起来,就要扛着他走。
季从霖探出脑袋,心中微诧衣袍并不冰冷,他钻出脸,“殿下,其实我不冷的,还有这样,真的很疼。”赵淮序不置理会,将他扛了起来,加快了些速度。
男孩有一搭没一搭的自说着话,赵淮序并不答话,他便颠簸着,阖上眼睡了过去。
到了镇上,赵淮序将人安置在了房间,她垂眸看着手上破损不成样子的帷帽,半晌轻关上门,走了出去。
夜色阑珊,不见天边明月,只余几星点点,仍在闪烁。
季从霖醒了,确切来说他是被腹部剧烈的痉挛疼醒的,他趴在床上干呕,赵淮序推门而入,手上端了杯热水,递了过来。
他抬眼看着热气之后的冷冽寒霜,勉力坐起身。
“你脏器已经坏死,辟谷丹需要催服,否则,你现在会被饿死。”
“殿下,那今日您有何安排呢?”季从霖自若地捧过热水,眨眼看她,热腾的雾气湿漉了他的眉眼,他将那辟谷丹一把便吞了。
“我已说过,不要这样唤我。”赵淮序按住他的手腕,催服完后便起身打开了窗,看了眼窗外刮来的冷风。
“可你并未告诉我当要叫你什么?”他语气里颇带了些可怜的意味,好似是她做的不是。
“昌安殿下?瑶云仙子?还是——云姐姐?”他道,然后抿唇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赵淮序面色发黑,“你再试试,可以不必说话了。”
“殿下?……殿下?”季从霖噗嗤的笑了几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生你叫得我,我却叫不得你,殿下?”他笑意含眸,似是对她这般反应饶有兴致。
赵淮序动作很大的拍上了窗,回头望着他,她真不该将这人高看,方才生出的点点愧疚又被怒气填满,烟消云散了。
季从霖被冷风吹的打战,裹在被窝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赵淮序无奈,心中叹下一口气,眼不见心不烦,便踏了出门。
富春楼被火燎掉的楼阁残存的立着半边,残柱立在萧索的寒风,显得格外冷清,客栈的楼下,巴彦和扎哈搓了搓手,来回踱步。
巴彦呼出一大口热气,跺了跺脚,“扎哈,你说在这真能等到堂主么?”
“小声些,免得被那些江风堂的人看到了。”扎哈噤声道。
“金风堂的人都撤走了,现在镇上的人也都陆陆续续的收拾走了,唉,扎哈,你说为什么呢?”巴彦小声道。
“上头人要做什么我可不敢猜,送了东西赶快通令给堂主吧。”扎哈道。
赵淮序远远看到这二人,帷帽未带,骤然出现在二人面前,把巴彦和扎哈都吓了一跳。
“她派你们来送东西?”冽冽冷风吹荡起下摆,“不必了,你二人不想被波及的话,就快些离开。”她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二人看着手上的瓷瓶,无奈叹了声气。
镇上已经没有人了,空荡荡的街巷,笼罩着寂萧的静。
她负手站在楼廊,看向远方的山峦。
“砰!”瓷片碎裂的声音传来,赵淮序闭了闭眼,大步朝那走去。
看着满地溅出的水,她神色微愠,便看到赤脚站在桌边的季从霖,他眨了眨眼,满脸无辜的看着她,“殿下,我想喝水。”
赵淮序微微抽搐了一下嘴角,“所以,你喝不上,就要砸了这杯子?”
“手滑。”季从霖无辜的补充道,准备伸手去拾。
赵淮序走过去,直接把他拎了起来,放回榻上,望了他几眼,最后迅速弯下腰,把那些碎片拾起来。
或许是拾的太快,又或许她浑不在意,她的手被瓷片划了几条细小的伤口,季从霖低头看着,神色不明。
“收拾好自己。”她敛好碎片,又开门走开了。
先前赵淮序唤了荀辞给他置了几件衣物,总归算是合作,她也没有让他难堪,在寒天冻日里要他衣不蔽体。
季从霖捏着桌上摆放整齐的衣物一角,最后还是换了上去,衣料很细腻,穿上去滑溜溜的,总之是他未曾体会过的舒适。
他套了上去,却怎么也整理不好这繁多的衣扣,只能拿着腰带推开了门。
赵淮序站在门外的楼廊,就看到他打着赤足,挂着一身松松垮垮的衣服出来,顿时满脸黑线。
只见他颇为可怜的向上望着她,眸中尽是湿漉漉的委屈,朝她小声道,“殿下,我系不上。”
赵淮序顿时觉得当初答应他真是件后悔的事,她用力按了按眉心,把他拉进房间。
刚关好门,不让凛寒闯入,赵淮序回过头,看到他低头摆弄着大小的衣扣,结果手上又被缠住了。
她眉间蹙着,心下暗叹,怎么准备这样花拳绣包的衣裳……她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拆扣他错的扣子。
看着这样多的扣子,那使剑如游龙的手此时虚握着,没有半点办法,她硬着头皮,却怎么也扣不对。
季从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在扣错,扣不上又继续摆弄的执着模样,正想开口,就见她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击电奔星地一下走了出去。
不过多时,门就被推开,她身后跟了两个人,一壮一瘦,季从霖骤然一顿,眸光变换,带了几分冷意。
“堂主放心,我们定会把小公子照顾好的。”扎哈满口答应,笑着走到季从霖面前。
赵淮序蹙眉,简短的交代了一下,便站在了一旁,侧眼看向窗下。
季从霖则慢慢敛了笑意,暗盈无波的看着前人埋头给他整理衣衫,也瞥了一眼无所事事在一旁的巴彦。
他在心中嗤笑了一声,又将余光放在倚着窗边的人。
赵淮序倚靠在窗边,透过一点缝隙看下,不带帷帽时样貌全然摆出,当真是传言般的举世无双,眼尾微挑,之下是艳丽,而自始下唇微撇,又显出拒人于外的清冷意味。
这气质过分冷漠,回想起她连手上身上都毫无热气,不是鬼魂,却比冰霜还冻人,算是个奇人。
他正想着,不过多时,就被“打扮”好了。
赵淮序正好回头,也骤然一愣。
他本就生得粉雕玉琢,靛蓝内衬流云纹上更衬得他白皙,乌黑的头发被双银纹簪束理齐展,外披白貂皮袄而显得温润可爱,领子正好遮住了绷带,如此装束,倒真像个不谙世事的世家小公子。
赵淮序微微颔首,“多谢,快些离开吧。此地不安稳,也让——尊堂主不必挂忧,这些药用不上,给需要的人会更好。”她语气认真,拿起桌上的布包。
“堂主……我二人本就是在这镇上留意动势的人,我们在这,也可以给您尽一些力。”扎哈急道。
“待在这就是送死,走吧。”她语气微冷,带了淡淡警告意味,说罢便带着季从霖走了。
扎哈和巴彦站在原地,却还是没有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