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枫叶扬起,赵淮序面向正前的人,顿了又顿,最后隐隐按在剑柄,指节微微颤抖。
男孩笑了一笑,“怕是失礼了,殿下。”赵淮序眸中一颤,一瞬局势调转,就叫那人反客为主。
“叮叮……叮叮……”是金属撞壁的响声,余音却有点钝,但回荡开来,敲散了阴霾。
二人同时看向腰间,赵淮序牵起腰间的铃铛,一个反击,狂风骤暴,她将人扼住,点在穴上。
但声音贯耳,他自连通了她的识海,“你这铃铛,实在有趣。”
赵淮序闭了闭眼,定住心神,“原来是你……”
世间五术,中原为形制之术,万千之中,溯洄本源。方才,那一瞬灰白,便已了然。
从一见他的面容,她便觉有几分熟悉,仿若曾见过的故人。
从那幻境而出,得知他叫——季从霖。
骤然眼前浮现出一白衣身影。
湍急奔流的江面之上,隔岸站了个青年,身着常服,倏而抬头,便见一双碧翠含眸,眉眼深邃。
“舟弟,愣着做甚,茶都凉了。”一旁的人朝他喊道,有些破旧的斗笠下样貌粗犷的男人端起了个杯,咕咚咕咚地将茶水紧忙下了肚。
茶摊的摊主又送来了茶,“洪兄,我这就来。”青年笑笑,几步快走坐了下来。
远处青烟缭绕的楼阁中,有人立在清水桥上,远远瞧见了这一幕,微微愣神,浓目高眉,他只在西域塞北曾见,但如此,在形形色色的人中并不惹眼。
各色的人行色匆匆,不论何许人者,在这片江湖上都不足以为奇。
“荀苑主,你还要站多久?”女子凌厉的声音传来,脚步匆匆而来。
“杨宜珞,我既为殿下办事,你也不必戾气如此之大。”他收回视线,看到了身着劲装的女子,再见她如此装束,稍显一愣。
“堂主,既是殿下让你待着,便别急心了。”荀辞扯了扯嘴角,杨宜珞盯着他,撇开了脸。
“我急心?她那样伤势,还能撑多久?”杨宜珞面见怒色,朝他冷冷道。
荀辞无奈,看向了下方汹涌的江水,打开了竹扇。半晌,才道,“我也只是奉命办事。”
“如今,我不是她的下属,命令与我何干?”她压下愠怒,说罢,便作势要走。
“慢着,”荀辞合扇,“殿下只让锦雀前去。”
杨宜珞转身,攥住了掌心,回身盯着他,好半晌?二人无言,杨宜珞便匆匆甩手离开,快步离去。
茶摊前热火朝天,过路的游侠匆匆而过,都取了几杯茶水,便又疾步离去。
坐在茶摊旁的小桌并无几人,绎舟看着他们都离开,走去的方向却是同一处,便有些疑惑的皱皱眉。
洪阐见他面露疑色,洪亮的声音传来,“真是,好久未有见过江湖如此了。”
“这是何意,洪兄?”绎舟轻抿口茶,问道。
“舟弟,见你样貌,定不是我邦域中人,不懂也正常。”洪阐朗声笑了一下,“他们去的地方啊,是江风堂。”
“江风堂?”
“勿急,听我道来。”
“你这样相貌啊,定是西域中人,我曾在边境走过,见过的人都如你般鼻高眉深,但却不如你这般俊美。”
绎舟笑了笑,微微低着头,似是对他的玩笑有些无奈,又听他道,“兄弟,你我是来求药的,便是要去清风堂的。”
“我们这啊,就有这么一片江湖,说来,曾经,江湖很是热闹非凡,仙门林立,如今虽是萧条了些,却还有四堂一涧。”洪阐看着匆匆的行人,缓缓道来。
“既说起,见你人生不熟,你我同路,我便向你说来罢。”
“我没读过书,见过传话是这样讲的,”他顿了顿,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一声,“江风堂下杀手林立,御风堂下武客奇侠,清风堂下妙手医心,金凤堂下辉煌盛明,端的都是盛世恢宏,重正江湖风气。”
他低下魁梧的背,掩声道,“可我却不觉如此,那云涧覆灭了,还不见其事?也不知如何,江风堂那边就下了绝杀令,就要生生取了这云涧的活命。”
“很是残忍,我刚来也已听闻此事。”绎舟不掩眸中可惜,摸着手上杯盏上细小的裂痕。
“洪兄!”一个游侠模样的人不知不觉的就出现在他们旁边,拍了拍洪阐的肩,洪阐被这一动静吓了一跳,险些跌下凳来。
“阿锋!”洪阐起身,却是兴高采烈,将来人的肩一揽,朝着绎舟,“这是我在路上遇着的同伴,叫绎……”
来人拨开了洪阐的手,稍欠了欠身,面色几分焦急,“洪兄,我还得赶去江风堂,可是五六年不见了,但……不说了,下次再谈。”
洪阐看着急驰而过的人,颇为无奈的笑了笑,摸了摸鼻头,“也是,我们也该动身了。”
清风堂外江河分流了一小条干支,不如江流湍急,澄澈而见底,却被上方的喧哗打乱了诗意的风景。
“这么多人,江湖真是乱了啊。”洪阐被挤的难受,探出半个身子,又努力往里面塞了塞,低声向绎舟说道,可却没看到方才还在身边的人影,拧起眉头唉了一声。
绎舟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脚步一顿,踉跄了下,他没有走进去,只是无言地看了看,又退出来。
医者们忙的不可开交,极为嘈闹,一方清水之上,楼阁不见昔日宁静。
绎舟看着慢慢黯下来的天空,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站在门外,良久,便往旁走开。
清风堂下月影稀疏,白日里的吵闹在夜间终于沉寂,却还是不时有人行色匆匆而入。
绎舟看着手上皱巴的纸条,也皱了皱眉,他站在外面,心知所来目的,顿了又顿。
他整整衣角,看向阁后的高楼,默了默,走向相反的方向。
卵石路上,青年匆匆而过,他走得磕磕绊绊,甫一进入这片竹林,便有风声簌簌刮在耳边。
他愈走愈快,竹叶的月影影影绰绰的晃动着,看着前方深处,绎舟攥了攥手心,又继续加快脚步。
走啊走,却不知多久,只觉得腿负着千钧,心胸也被压迫的难受,难以继续前行,他咬了咬牙,继续迈开脚步。
忽而又是一阵风,他猛一抬头,才发现又走回了原处,轻叹口气,便而又继续走了。
露水滴在他的鼻尖,他闭眼,缓缓呼一口气,再睁眼,便见面前的路竟多了一条,抬眼看去,一袭青衣提灯眼前。
绎舟一顿,神色一闪,看着面前的人,却不知说些什么。
“大半夜分,不知阁下是为何要执着光顾我落竹苑?”夜半露重,来人松松地披上一件长袍外裳,几日的劳顿积下的青黑淤在眼底。
荀辞压下心烦,提起灯,打量着眼前的人。
却见绎舟踌躇半晌,他暗叹一口气,“是而求药医病,不去清水阁反来此处,有何来意呢?”
绎舟终于开口,“我并非……有恶意,我听闻中原江湖有众多能人异士,我有一位至亲身患……大抵以你们的话来说,就是关于神识上的……”他缓缓低下头,不掩沮丧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