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原来你不止对我一个人这么凶。”季从霖笑着道。
“凶?”
“也不是,少年人,为何不多笑笑呢?”
“你很喜欢笑,那便自己笑,走吧。”她看着他唇角一直翘起的弧度,面无表情道。
“云姑娘!?”一声急促传来,一个女子站在楼阁残骸边,她挥了挥手,一边的人埋下头去,清理着遍地碎屑。
“好久不见,云姑娘,你怎会在此处?啊!这是你的弟弟?生得可真可爱!”那女子看到一旁的季从霖,笑着道。
赵淮序极浅的蹙了一下眉,似是对这“弟弟”一词有些烦闷,女子见她没有否定,眼角弯弯的蹲下来,看着季从霖。
季淮序回视她,唇边依旧带了恰到好处的礼貌,让人感到人畜无害的温良可爱。
赵淮序轻轻挡在他的前面,“抱歉,秋瑛,他有些认生。”
秋瑛站起身,朝她小声抱怨,“许久未见,还是这么护短。罢了罢了,小冉叫我收拾收拾,我现在看得真是头大,是何人将这烧成这样,真是好生‘可恶’。”她叉着腰,欠了欠身,便走开了。
赵淮序看着远去的红衣女子,不动声色的把这“罪魁祸首”拉走了。
“秋瑛是朝堂的人。”
“殿下,何故解释给我听呢?”季从霖笑道,赵淮序按耐住上翻眼的冲动,只道,“跟上。”就快步向前。
季从霖跟上去,但牵动着全身的伤口终是不好受,身子小亦是走不快,赵淮序放慢脚步,她跟在前,前面的寒风被挡下,风掀起飘白的衣摆。
今年的冬来得早,转寒转得太快,打的人一个措手不及,总归南边的天不会下雪,这冬日里并不太难熬。
赵淮序穿的单薄,仍就一派简的装束,季从霖看了看手上暗灰色的獭兔袖套,又看了看她袖摆之下的手。
他有些迟疑,突而被那双冰凉的手拉了上前。赵淮序帮他整了整脖颈边的貂袄,拉他进到了一方暖室。
“喲,云姑娘,许久不见。哎,哪里来的小公子,生得这般俊秀可爱。”坐在高桌后的女人笑着道。
女人手上端着一角针线刺绣,漫不经心的补上一针,打趣着她,“好久不见,云姑娘,你看上去气色有些不太好。”
“苏姨,可否进内谈一谈。”赵淮序道,苏淞岷见她正色的模样,微扬了下眉,便温和笑了起来,“客气了,请进吧。”
苏淞岷下了高座,拿起一杆古木圆棍,看向赵淮序,又看了看一旁的季从霖。
随即,她轻声道,“来人,请小公子去侧室休憩。”一旁侍候的婢女指引着季烨,他不动声色的看了赵淮序一眼,随着走了过去。
内室里温暖如春,燃着浅浅的清香,苏淞岷在对面的软凳坐下,见着赵淮序的面色皱了下眉,拿起手上刺绣,拨弄了一下。
“苏姨,我想请您帮我个忙。”赵淮序道。
“我听阿瑛说了,你来昭郡有要事,说便是了。江风的人早来了,他们都避之不及呢,你还知道我在这啊。”苏淞岷低下头补了一针,嗔怪她道。
“苏姨,我确有急事,不得带上那孩子,此来正是劳烦了您帮我照看一二。”
“这倒可以,当然是不打紧的。”苏淞岷笑着应下了,打趣着她,轻轻往拿上来的绣帕补上一针。
赵淮序微抿着唇,“……苏夫人,若四日后我未来见你,请帮我把此信交给安南世子。”
苏淞岷抬眼看着赵淮序,却没有接过那信封,她低下头,手上一抖,落下重重一针,刺绣上点着几丝金线,绣的是一方月色。
赵淮序垂眸,看着绣帕,没有收回伸出的手,只听苏淞岷道,“舒南的事,不怪你。”
赵淮序手略微一抖,信掉在了桌上,苏淞岷打开了内室的窗,冷风灌了进来,“淮序,你与舒南也都算我看大的,你们……我不说了,斯人已逝,都要……”苏淞岷缓和的声音也颤抖起来,“你们都是主见的孩子,听一句劝好吗?你不视人命如芥,也要一视同仁,自己的命也很珍贵……”
“我只向你说,世上的坎很多,你如今迈过的只是一道,你要活着回来,好么?”苏淞岷拿起信纸,她说到最后顿了又顿,落下重重的泪水。
赵淮序沉默着看着妇人掩面,递上了手帕,张了张口,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见着远去的身影,苏淞岷身子抖了一抖,扶着一旁的墙,不知多久她擦净脸上的泪,侍女来搀扶,她仍望着离去的方向,最后喃喃,“多加保重,都保重。”
刚走出来,便见身着红衣外裳的女子,秋瑛热情的招了招手,“云姑娘,我处理完了,你这弟弟生得可真是可爱啊。”她不吝赞美,向她作了一揖,“云姑娘,近来可好?”
随即她看到了赵淮序的面色,顿了顿,又一拍脑袋,连声道,“抱歉抱歉,云姑娘。”
一转话题,秋瑛倚墙看着侧室的季从霖,玉面之上那双莹润的眸正盯着手上环索,“方才好是可惜,云姑娘,你这小弟弟叫什么啊。”
赵淮序不语,往侧室走去,秋瑛稍稍讷然,也跟了上去。
这边秋瑛正想打破着凝重的气氛,那边传来声音,“姐姐好,我叫小夜。”他有礼貌道,秋瑛忙回过神来,看了过去。
见着这绒毛圈上的娃娃,秋瑛只觉得心都被这小白团子泡花了,她嘀咕着小声抱怨,“云姑娘,你这弟弟真有礼貌,不像我家秋琅,成日就知道挤兑我。”
赵淮序看着季从霖,淡漠的神情之下流露出一丝警告,季从霖浅浅笑着,似是无害而明朗,秋瑛感觉他二人应有话要讲,便也出门去了。
“秋瑛,”赵淮序却突然喊住了她,秋瑛脚步一顿,回身过去,“我正有事在身,舍弟这几日在苏姨这处,冒昧也请你多关照下了。”
秋瑛摸了摸鼻子,笑着挥手道,“哪里的话,云姑娘过于客气了,云姑娘的弟弟,也是我的弟弟,我定会照顾好他的。”
“唉,我真是,等我再收好那边事物的尾,抱歉啦小弟弟,待会见,”她挤了挤眼,语气飞扬,“云姑娘,多多保重!”
见着秋瑛匆匆远去的身影,赵淮序回过身来看着季从霖,语气颇带了几些警告的意味,“好好待着。”
季从霖却笑了笑,这时温良的笑意牵起狡黠的趣味,他拨弄了一下手上的索环,咔哒一下上方的扣掉下,“殿下,我怎么觉得,你会失约?”
赵淮序静静看着他,未有反驳他口中的话,沉默着,敛下了眸。
“该不高兴的人应该是我,”他歪了歪头,“不是吗,殿下?”
“前方的路很难走,却也是要走下去的。”
季从霖听罢,却笑得更开怀了,“不过——我很高兴,但愿你能失约,殿下。”
那冷漠下似万年不变的冰霜浮融,她的唇角牵了几分略微的弧度,“世事无常。”
季从霖稍愣,也带着些许不明的意味,“那在下便静候恭迎殿下的那天。”
他向窗外望去,眸中是深邃不见内底的墨色,笑意在唇,“我也会‘好好’待在这的,殿下。”
“但愿如此。”
见着赵淮序出来,秋瑛倚在大门处,她朝赵淮序招招手,笑着道,“云姑娘!我处理好了。”
赵淮序颔首,朝着大门就要离去,秋瑛道,“你看起来脸色非常不好,真的不休息休息吗?”
“不必。”
“那——云姑娘,早去早归,还有,阳和城的三花酒早酿好了,今日匆忙,到时可定要同我小酌一杯!”新出的曦光麟闪在檐牙,赵淮序回首,一时却有些恍惚。
“好。”
门后暖融融的阳光轻洒桌角,季从霖又扣下了一圈环扣,轻笑着喃喃自语,“殿下,你真的会回来吗?”
他垂下眸,脸上的笑意一扫而去,“真是件麻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