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男孩带着鼻音说。
唐亦洋坐到他的身边,拍了拍后者的肩膀:“我知道你不想当,我说的两个选择也是骗你的,你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你不需要去公司替王自启干些什么,毕竟他本来也要走了——我可以保证的是,当你尽完王自启应尽的责任后,我会把你送回去的。”
王从幸没说话,他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在口袋里找着什么。
手机还剩下最后两格电,王从幸知道现在应该不存在还能给这玩意儿充电的东西了。他点开相册,手指向下滑动,最后定格在了一张照片上。
照片上是王从幸、梁枭以及母亲的合影,那天是王从幸18岁的生日,他举着手机为三人自拍了一张。他头上戴着一顶可笑的章鱼毛织帽,是梁枭送的,脸上还挂着梁枭刚抹上去的奶油,后者则闭着眼睛大笑,手在王从幸的脑袋后面比耶。妈妈则站在两人身后,美颜滤镜在她脸颊两边画出猫咪的胡须。
王从幸盯着那张照片,像是回到了那个充满欢乐的夜晚。他站起身,在床铺上留下浅浅的凹痕,这或许是他在新世界里留下的第一处痕迹。
他扭头看看身旁坐着的唐亦洋,对方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仿佛在说:走吧走吧,我们去开辟新大陆。
王从幸捂住隐隐作痛的额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以后别骗我。”
“得得得,不骗你不骗你。”
“……你没换拖鞋。”
“没事儿,他会原谅我的。”唐亦洋咧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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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怎么到这儿的?”王从幸提问。
“有人把你‘拉’了过来,就像拔河一样,”唐亦洋用手比划着,“在王自启死后的瞬间。”
两人分别坐在茶几的两边,王从幸屁股下是那张实木沙发,而唐亦洋不知道从哪里拽出来个四方凳,也就凑合着坐下。
王从幸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不是什么走不出来的家伙,唐亦洋还说他不经逗,被他白眼了回去。
“拉过来?”
“一个比喻而已。”唐亦洋看上去没想在这方面上解释过多。
“那什么是无序者?就是有特殊能力的人?”
“可以这么理解,但有特殊能力的人并不一定就是无序者。”唐亦洋说,“首先拥有能力的人我们叫他势能者,或者能力者——你们那时候是不是叫异能者多一些?而无序是个称呼,对某类能力者人群的称呼,与之相对的是‘变革’。这俩是敌对势力。后者是近百年来新出现的组织。
“如果按照你那个时间线的话……也快了,差不多四五年吧。”唐亦洋轻描淡写地从嘴里说出几乎能吓死人的事情。
“……四五年?那我要是没被‘拉’过来,岂不成难民了么?”
唐亦洋咧嘴:“还有可能变成大头兵,所以我相当于是又救了你一命。”
“……算了,你继续说。”
“2263年,人类发现了第一个势能者,全球都陷入了恐慌,就像电影演的那样,人类觉得这些怪物会占据他们原本的世界,哪怕有些势能者曾经是他们的挚友——于是在2297年间爆发了人类与势能者间的战争。
“打了七年多吧?最后冒出来个势能者,他的能力叫‘烛芒’,作用几乎可以用逆天来形容——就是因为这个能力,导致人类的科技水平直接倒退了两个多世纪,这场战争也正因为这个原因而被迫中止了。”
随着唐亦洋的讲述,王从幸逐渐不寒而栗。使人类的科技水平倒退两个多世纪,这种堪称天灾的能力真的会存在么?
“我以为这个……势能,不能作用于这种概念性的上面。”
唐亦洋点点头,说:“确实是这样。但他的能力却让全世界范围内,大部分各个领域的天才在一晚过后就集体失忆了。
“试想一下:你作为一名短跑运动员,从小经历过泪与汗的训练,不论刮风下雨,不论受伤流血,终于靠自己的努力养活了家人,拿到了奖牌,逐渐走向世界。但某天睡醒起来,你发现那曾带你冲破无数终点线的双腿突然消失了,就好像天生就不存在一样,你会怎么想?”
“……生不如死。”
“对,生不如死。对这群各领域的能人来说,让他们失去自己引以为傲的技巧,比杀了他们更具有威慑力。全世界都在恐惧,人类第一次发现他们小看了这帮‘怪物’。故事结束,和平年代一直到了今天,我们这儿的科技也逐渐恢复到了22世纪初叶的水平。”
王从幸这才明白,为什么明明身处25世纪,王自启却还能淘来这种老式闹钟和那复古的水晶吊灯,路面上也依旧行驶着带轮胎的走地车。
“为什么那个能力者,还要留下些人类领域的人才呢?”
“这我哪儿知道,”唐亦洋不耐烦地摆手,“可能人家的能力就那么样了呗?”
真的是这样么?
王从幸倒有点自己的想法,他想那个能力者之所以没有将人类的全部成就一并抹去,可能也是觉得人类并非无可救药,虽然“烛芒”几乎摧毁了人类世界的发展,但仍然留下了些许火种,算不上明亮,但即使再微弱,也能在一望无际的黑暗里照亮前进的道路。
只不过这些话他没有说出来,毕竟他也没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那这个无序和变革是?”王从幸继续提问。
“啊,大部分势能者都默认自己是无序的一份子,所有无序者就像……约定俗成?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显露自己的身份和能力,他们逐渐融入了人类社会,也会和普通人类通婚生子。但势能者是天生的,当然会存在不认同自己力量的人。他们有的选择自杀,有的选择一辈子不使用这份能力,有些人甚至压根不知道自己是势能者,也有些人则痛恨自己的身份——嘿,你说怪不怪,他们为身为势能者感到可悲,于是就加入了变革。
“变革其实大部分都是普通人类,他们致力于将所有势能者赶尽杀绝,有些国家级别的领导私下也是变革的一员。好了,提问:人类明明在上一次战争中吃尽了苦头,为什么还敢对势能者这么充满敌意,甚至建立起与之对抗的组织呢?”
“因为那些也加入了无序的能力者?”
唐亦洋浮夸地鼓起掌:“没错。这俩相互制约,没人知道对方阵营还存不存在类似‘烛芒’的杀器,所以不敢轻易地宣战,所以形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不过这几年变革和无序的冲突逐渐变多,还有势能者为变革组织提供了一份名单,上面记载了无数势能者的身份信息,有些还包括了家庭住址。”
听到这儿王从幸突然感觉有些口干舌燥,他自打醒过来到现在还滴水未沾。他想起进屋时放在门口鞋柜上的那罐可乐,便起身去拿。
“王自启,很可能就是被变革者暗杀了。”
王从幸正大口灌着可乐,登时给这一句话吓呛住了,不停地咳嗽。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可不傻,如果说王自启的死是变革者导致的,那么长相一样的自己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出了那家安保公司,杀手极有可能发现这个“王自启”不但没有死,还闲庭信步地和身旁人打招呼。
“你是说,我刚才很可能被当成王自启补枪!?”
唐亦洋却一脸淡定:“那么震惊干嘛?你这不是好好的吗?”
“放屁!要死的又不是你!”王从幸气不打一处来。
唐亦洋却朝他伸出了右手,和他们初次见面时一样:“怎么样?和我签订契约吧少年!你只需要替王自启办成一件事儿,我来想办法让你不被补枪,顺利地回到2028年。”
明明是事关生死的话题,但唐亦洋依旧满口的白烂话,很难让人严肃起来。王从幸看着那只白皙的手,丝毫不怀疑自己上了条贼船,还是半道就可能被海怪吃掉的那种。
“……可我该怎么帮你?”王从幸问,“我是说,你指望一个普通大学生想要做到什么?”
“这个嘛……”唐亦洋冲着自己的手抬了抬下巴,示意王从幸握上去。
王从幸没辙,只能把右手递过。
两手相触的瞬间,王从幸只感觉被一股巨大的拉力拽向对方,耳边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有什么东西飞速撞碎了落地窗,笔直地砸中了王从幸刚才坐着的实木沙发。
木屑和玻璃碎片在空中横飞,但两人的身上都没被刮蹭到。王从幸从茶几上滚落,惊魂未定地看向那张沙发——他原先坐着的位置赫然多了个圆形的窟窿。
他慌乱地抬头看向唐亦洋,想要得到个解释,却惊恐地发现对方的双眼正进行着诡异的改变:紫黑色的眼珠被惨白吞噬,只留一颗漆黑的瞳孔,眼白也逐渐褪成黑色,看上去活像个从地狱里钻出来的魔鬼。
“你……”
“欢迎你,”魔鬼躬身,“加入欢乐大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