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房子里出来,李瑶的心里沉甸甸的。目送巫医离开后,他掉头看了看房子,心情更加败坏。
糟糕的事一件接着一件,没有什么是顺心的。
这是一栋漂亮的两层青石房子,靠近香叶大街,离查尔.邦利的小酒馆也不算远。房子不大也不小,上下共有四个房间,倾斜的褐黄屋顶角度优美,烟囱短直而可爱,外墙壁刷成素雅的暗灰色,房檐下挂着一盏小巧精致的玻璃门灯。
他一眼就看上了这栋房子,毫不犹豫地掏钱买下了它。他打算将它作为一件礼物,一个爱巢。然而,美芙.加菲尔德却拒绝接受它,就好像无视他的爱情一样。
“她为什么对我冷若冰霜,难道她误会了?毕竟,我带回来一个女人。”他打算找个机会,跟她好好谈一谈。
在更早前,他与公主殿下的会面也算不上和睦,几乎可以说是不欢而散。多娜全盘否定他的努力与牺牲,指责他行为鲁莽与不负责任。多娜在用词上还有些委婉,小丫头库叶儿却毫不留情,向他倾泻冷嘲热讽的暴雨。他完全无法接受毫无体谅的批判,拼命忍住脾气,才没有发泄满腔的委屈与愤怒。唯一的好处是,在结束会谈前,多娜驱动灵气,帮他治疗伤口。这让他的痛楚大为减轻。
另一个小丫头凯蒂.莫里看中了他的房子。他没有理由拒绝这个可怜的小女人,艾文似乎对她也有好感,他有义务照顾好她。他安排小七陪她采购新家具,她却倒在回来的马车上。
“病人身体虚弱,还受了伤,需要休养,”巫医告诉他,“另外,她怀孕了。”
“怎么办?她才十柒岁。”现在想起来,他认为自己就是个傻瓜。
巫医的笑容颇具玩味,这让他顿时意识到了愚蠢。“怎么处理,当然要低调一点,您心里应该有数呀。按法令来的话,这种事情,可能要上火刑架,也说不定呢。”
他相信自己是被疫气污染了脑子,极有可能最终退变成变异人。要不然,他不可能毫无征兆地举止失措,充满烦躁与戾气。要在以前,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生多娜的气。
“她是多好的一个人,”他一直尊重并爱戴她,现在也是如此,“然而,我到底是让她失望了。如此下去,我恐怕连追随她的资格都将失去。”
“如果说追逐荣耀也是罪过,我宁愿一错再错,”他为自己打气,“为了尼格勒斯,为了族弟,我不能倒下去。”
赛伍公会康城分会正在香叶大道,离他新买的房子仅有里许的距离。这是一栋华丽而别致的两层大房子。墙壁主体是昆特石。这些人工石块久经岁月的洗礼,呈现出一种深沉而古朴的灰色。它们还被故意弄成大小不一的形状,巧妙地将拼接在一起,这既保留了石材的韵味,又赋予一种独特的美感。窗户设计尤为精致,方形与菱形相间的窗框上雕刻细腻的花纹,透出一种别致而古典的韵味。倾斜的房顶由紫色琉璃瓦铺成,向多个角度延展。二楼还有个半圆形的小阳台,向街道伸出来,上面缠绕着枯黄的藤蔓。分会管理员名叫萨方.达德利,是个四十来岁的小胖子。李瑶与此人打过几次交道,因而认得他。
“喔,这不是李老爷么?”管理员从宽大的黄木迎宾桌后抬起脑袋,脸上挂着和如春风笑容,“什么风把您吹我这儿来了?”
李瑶抽出夹在腋窝下的绸布包裹,放在桌台上,打开向管理员展示,正是李伽林等人的武器。“我需要派个委托,送一批遗物。”
“没有问题,”管理员开心地拍了拍手,一个接待员快步走了过来。交接完相关手续,管理员浅浅地皱起眉头,“尊弟的事我听说了,真是个不幸的消息。”
李瑶点头表示感谢,“可有什么口讯?”他问。
“这两日是没有的。如果有的话,我会派人第一时间通知您,”管理员翻看记录进行确认,“尊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圣光会保佑他,我们都会怀念他。”
“不用再说了,”他莫名感到烦躁,“现在,我能走了吗?”
“当然,当然!”管理员匆忙离开柜台,带领他往外走,“我要遗憾地提醒您,这批货单可能要一个月后才能送达。”
他疑问:“你打算为我的委托派出一支军队?”
“您不用紧张,”小胖子慌张地摆了摆手,“不关您的事。您给的佣金很高,只是二等协理员恐怕一时不太好找。”
“这是遗物,不是尸体,”李瑶瞪了管理员一眼,“贵公会歧视委托不成?”
“嘿,您又误解啦!”萨方的笑容越发和蔼,“自从疫气肆掠以来,本地公会大部分高等协理员都搭了进去,损失可谓惨重哇!”
他慢吞吞地踏过半条香叶大街,穿过正义大街,拐进西南角的一条破窄的小巷。这时,天色已经发黑,小巷里点燃了零星的灯火。他加快脚步,与几个形迹可疑的人擦肩而过,来到道边一扇毫不起眼的小木门前。小七正倚着墙壁等他。
“怎么那么慢?”小七笑得一点也不庄重,“这边刚开。听说天上岛就在附近,要不我们先去瞧瞧,吃饱喝足了再来?”
“我今天没兴趣,”李瑶冷冷地予以回应,“你要想去,不必跟我汇报。”
小七无奈地撇了撇嘴巴,然后压低了声音,“听说,今晚有好东西。嘿,是不是啊?”后面的话,他是对两个看门人说的。
“没错,老爷!”看门人一边点头哈腰,一边观察李瑶,“我保证您会大开眼界!”
踏进这扇小门,眼前的景象变得大有不同。
这是一条肮脏而狭隘的曲巷,两边全是低矮而破旧的小木板房子,墙壁上布满涂鸦及岁月的痕迹。空气中弥漫潮湿与腐臭的气息,混合着木炭燃烧的烟雾和烤黍饼的气味。街道两旁的屋子大多门窗紧闭,偶尔有几缕微弱的灯光从缝隙中透出。
一些衣着破烂的人盘踞在道边或是阴暗的角落里,仿佛是一具具僵毙的尸体,有的人向他们伸出无力的脏手,眼神空洞,毫无希望。几个光脚的孩子跑了过来,吵着向他们索要施舍。偶尔也有三两叉手道旁的武装男人,冷漠地目送他们。
贫民小巷逼仄而弯曲,如同迷宫,直到约两百步后,眼前出现奇异的灯光,这才豁然开朗起来。
“嘿,我们到啦!”小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