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游宫邦造亲王现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个王室贵胄，竟然被两个不知名的敌国小兵俘虏，又被虐打一顿，现在又身处这间逼仄的屋内，双手被固定在墙上的铁链锁住。

没有饮食，没有艺伎，没有舞乐，甚至连如厕的地方都没有。

乐游宫邦造不知道凌晨到现在的十几个小时中，他挨了几次揍。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牙掉了几颗，也许是三颗？或者是两颗？

他说不上来。

他在算时间。

胡宝生兄弟俩和整个八班，已经撑得连爹妈都不认识了。长喜生来二十三年，头一回知道三明治长什么样，头一回吃到江宁烤鸭，头一回往肚子里塞了四笼小笼包，头一回一连怼了八盘本帮菜，被浓油赤酱齁住，边吐边吃。

教师说长喜这一顿吃的份量，赶得上他三天的饭量。

第二天，前线的交战声也少了很多。

“倭人决定暂时停止战斗，派出使节来商讨俘虏交接问题。”营长说。“这对我们而言，是休整补充的好机会，但也不能大意。那边三十万倭人呢。”

“三十万倭人每日所需，不会是个小数字。‘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老张，要我看呐，咱们最需要的，就是拖。”孙团长说着，站起来来到地图前，在上面点了几个地方。

“淞沪窄小，又是城市，倭人的三十万军队想要均匀分布在前沿，是不可能的。我们的压力，主要还是军舰那边儿。”

五师师部里，营以上级别的军官们都在一张长桌前，对目前的形势众说纷纭。张国昌双手支着下巴，低头沉思一会儿。

“上面拍电报说，俘虏是咱五师抓的，予以表彰，但交接，不由咱们负责，并且……”副师长对着张国昌一件耳语。他听完后，手指头压了压睛明穴。

“各营的损失情况，如今统计出来没有？”

结果当然是有的。先前掉队的四分之一兵员，有一部分当了逃兵，大部分陆续归建了。这两天的战头损失加上逃兵数目，约占五师的百分之二十五。未来一到两周之内，不得参加战斗。

“现在江东的补充兵员已经在路上了。”

“各营营长先回去吧。”张国昌说。先稳定好战土们，下一步如何行动，我日后会通知。”

待到各营营长都离开了师部，张国昌长叹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皇上懂强国之术，但他不一定懂用兵之道。李大人来负责俘虏交接，这固然没问题，他是礼部尚书，这是他分内的事情。但三天后全军便展开进攻，还是在谈判期间，只怕倭人也做定了准备，这种行为与古时监军太监有何异？就部队于死地啊！”

“目前，有四个好消息。”师参谋长把话插进来。”第一，先前由于洪水，咱们的重火力都无法运过来——现在江夏那边，专门安排几门军列，将我们的火炮与炮弹运来，每个师十八门150mm榴弹炮，三十六门75mm山炮，另各有两门280mm的臼炮——预计能在进攻前到达并调试好。第二，江东的地主土坤，商贾财团，愿意承担部分军费，并且江东新军正在往淞沪赶来。”

“江东人精，长于算计啊。”张国昌感叹道。“平时富可敌国，一毛不拔。奈何淞沪这里，他们的产业太多，哪怕就损失一台机器，也得肉疼可久。现在愿意助官军一力，而不是吸血发财，也算同心了。至于以后——以后谁会知道他们再搞出什么破事来。那其他两个好消息，都各是什么？”

“第三，由于交通恢复，原本今天到达的应是八个师，现在看来，数量能在十二个。算上我们现在在淞沪的八个师，总人数将大致与倭军持平。”师参谋长说。“此外，今天凌晨的电报，在北方诸省驻扎的九个新军师，除了第三师在京师留守以外，其他八个师现在都正在赶来。第四，刘大人昨夜率东山舰队突破了倭人海军的封锁，目前正在南下。”

张国昌听罢，点点头。

“另外，师长，皇上决定擢拔你为第二军军长，统领五师、六师、七师和八师，并全权处理淞沪的战事，这是皇上充分信任你的结果呀。”

张国昌也并没有什么异议——从军三十年，是应该爬到这个位置了。

长喜看见，新来的部队只穿着一身单衣——完全是夏季的打扮，但现在已经深秋十月，就要入冬了。

“他们是哪儿的部队呀?“他耸着一边肩膀，问坐在旁边的通庸。“是荆南的。”通庸说。“我哥夏天时写信给我，他们那个时候就向这里来了——荆南没铁路，他们是一路走过来的，走了三个月。”

荆南官军穿着一身黑衣裳，因为布料最便直。他们背后都背着一个斗笠，脖子上挂了两颗手榴弹，悬在胸前。令长喜惊讶的是，他们大部分人还在用二十多年前的“单打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