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3章 待燃犀下看(1 / 2)不良人旧史首页

自魏晋南北朝以来近四百年乱世,社稷动荡,政局混乱,天道不公,世人皆念强汉盛世。一句“卯金修德为天子”谶言本是指代光武中兴,却常为后人挪用,作兴兵之名。

武德贞观时仍防微杜渐,凡敢言金刀者以谋逆论处。如此草木皆兵,至盛唐定鼎方歇。

现世道不平,这金刀就又成了提都不能提的禁忌。裴璩稍有谋略,却绝对没有明着造反的胆子,哪敢沾这烫手山芋?

梅岩虚和陆佑劫安抚半晌才将裴璩劝回座位。这惊惧退却,羞恼又起,裴璩才想以谋逆之罪将他们关押起来撇清关系,却不想没梅岩虚嘴快。

“裴镇海何必忧虑?”梅岩虚笑吟吟奉茶,未离裴璩左右,那压力便不会从他肩上卸下,“相识数载,我可曾让您吃过亏不曾?我既然说这金刀是喜事,就绝不会有假。您何不听我细细道来呢?”

这上好的蒙顶石花香气扑鼻,然而裴璩的心情却远非这茶香所能安抚,便也索然无味了。茶递到嘴边,裴璩不得不喝,勉强饮了两口,便摆摆手将梅岩虚挥开:“讲。”

看出裴璩心防已失,几人方不再步步紧逼,各自归位。

梅岩虚示意上官云阙为自己续上新茶,依旧望着裴璩笑道:“您应该知道,这种东西不是我一个小小的商人能沾手的,您就不好奇是谁给我的?”

“……”裴璩深知此事事关重大,轻易开口容易落下话柄。洛阳刘姓不多,与他淮南有关的就更少了,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那些人有什么必要玩这一手。

梅岩虚原也没打算就这个话题细说,只故作高深地一笑,便道:“如今有一场功劳您唾手可得。前月温州刺史鲁寔遇害,举国哗然。这王郢如此猖狂,裴节帅不想为民除害?”

“谈何容易……”裴璩下意识便拒绝道,“此贼聚众万余,已盘桓两浙数年,无人能敌。卑职兵微将寡,实在不能抗衡。”

“您总该清楚,扬州水运不通对京中有何影响吧?”梅岩虚声线微凉,还不待裴璩心惊,又恢复如沐春风道,“况且,不需要您亲自出马,自然会有人对付他。只是需要您配合,坚壁清野罢了。”

“这……”一听不用出手,裴璩心思方活泛起来,小心翼翼试探,“敢问这王郢可是惹到了什么大人物?”

“这就不是您该多问的了。”梅岩虚笑容可掬。

“……”裴璩被噎了一句,目光不经意落到一旁一言不发的陆佑劫身上,恍然大悟,忙擦了擦额角冷汗,“只是,你也知道扬州水运之重,坚壁清野,便要关闭城门,若影响了水运……”

“这您不必担心。”梅岩虚胸有成竹,“不出月余,保你沉疴除尽。”

话都被堵死了,裴璩搜肠刮肚找不出拒绝的理由,终是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卑职自当从命。”

不过梅掌柜的话倒也不是全无道理,王郢是朝廷心腹大患之一,虽不抵草军声势浩大,却也不容小觑。若是真能除掉王郢,这样立功的机会,能捞他自然要捞一笔。既然梅岩虚已经解除了他的后顾之忧,倒也确实可以赌一赌。

“裴镇海言重了。”梅岩虚起身还礼,“妾不过是个小小的虚怀庄掌柜,此事原就与我无关。我只是来传个话,至于听与不听,在你。”

“受教,受教。”裴璩连声应着,又客套几个来回,起身亲自送他们一行出府。

上马车才出坊门,第一个绷不住的便是陆佑劫。方才为了不露破绽,他要持重所谓“幕后主使”的身份,在旁边装深沉,压力是最大的:“我说,天……掌柜的,你平时就要跟这么一群人打交道?”

半句话里能藏百十个冷刀子,一不留神便要被抓住话柄,这裴璩在众多节度使中还算不上什么厉害货色呢。更不必说他清楚梅岩虚只是虚张声势。大帅有令,她便不得暴露不良人身份,那所谓的“京中大人物”根本是子虚乌有。

如此劣势之下,天退星竟能将堂堂镇海节帅耍得团团转,三垣果非凡俗。

上官云阙还好奇看着那柄被退回来的金刀:“掌柜的,这种宝贝你都拿出来忽悠裴璩?他要是真收下了怎么办?”

“你还真信金刀之谶?”黄崇嘏将那盒子扣上,“这是昨天解忧走之前刻的,假的。”

上官云阙倒吸一口冷气:“这玩意儿你们都敢造假?”

一直闷声不吭摆弄罗盘的温韬此时抬起头来:“掌柜的,你这是要出城?”

“嗯?算出什么来了?”梅岩虚感兴趣地探过头来。她很清楚这孩子与刘操、仇殷不同,不卜吉凶,只是寻龙点穴,测风水寻人的本事一流,但要是没有目标也无从查起。不过现在听他的意思,是知道她想找谁了?

温韬往旁边挪了挪,不太确定道:“城外军营似有刀兵,里面有个人姓刘。”

“哦——”梅岩虚拉着长音半仰过身去,懒洋洋靠在车厢上,笑道,“我猜到你说的是谁了。巧合罢了,那人与什么金刀之谶无关,不过确实是我们要找的人。”她说着视线转向赶车的阳叔子:“阳兄,咱们这一回是赚是亏,可要看你的青莲剑利是不利了。”

闻言阳叔子反而松了口气,动嘴皮子他不行,但动刀剑还凑合。

自南门出城,未及军营二里范围,已经能听得见锣鼓喊杀声震天,上官云阙好奇地自窗口探出头去:“奇怪。掌柜的,你不是说东南的兵都是醉生梦死、不事操练,军备松懈得紧吗?我听着这鼓声,挺熟练的啊。”

“当心,”阳叔子反手将上官拉回车厢,“再向前已可看清面目了,这旌旗不像镇海军的,莫被瞧出破绽。”

“确实不是,”梅岩虚接道,“那是甬桥镇遏使刘巨容,追着王郢过来的。”

“甬桥镇……”黄崇嘏熟地理,闻言眉头皱起,“武宁镇距此地少说六百里,离明州更是一千五百里之遥,他怎会长途跋涉来此?”

“贪功。”梅岩虚拂去袖口的木屑,解释道。

黄崇嘏挑眉,她记得这位武科进士及第、庞勋戴罪反正的甬桥镇遏使可是年逾五十了,这么大岁数还有这样的心思?真是老当益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