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的时候,屋里已经点起了灯,房门关得严实窗户却是半敞着,微凉的晚风徐徐吹着窗幔,一股辛辣的气味从枕边阵阵散开。不知是谁在他脸侧摆了个香囊,鼓鼓的装着好些发出刺鼻香气的东西,闻着像是药草,让他想起草原上烤肉时惯用的调料。
他习惯性地将手按在胸口,却意外发现那针扎的疼痛已经消失,只留下一股隐隐的窒闷感。古阳抹去额上的汗,烧退了,只是四肢酸软略有晕眩。他披衣坐起,竟听得腹中一声鸣叫,饥饿感越发清晰。下巴上的胡茬已经冒头,看来躺了不止一天,他努力回想,尽量深思,可还是没有一丁点儿记忆可以捕捉。只记得那日在清晨中被剧痛震醒,还有拜托魔生代他赴约的事。
挣扎着下床,一路东倒西歪扶着墙壁走到门前,费力推开门,就已经到了极限,吼间一阵腥痒,忍不住咳嗽不止。月光冷冷地洒在门槛上,仿佛在嘲笑他跨不过去的虚弱。
扶住门框的手紧紧抓住,总不能就这样倒地不起。距离那么远未必有人闻声而来,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想摔得难堪。仿佛有意和他作对,有人翩然而至轻巧地撑起他的肩膀扶他到桌边坐下,又给他斟满一杯温热的茶水,这才让那连连不止的咳嗽停了下来。
“你醒了正好,我再去拿些吃的来。”容平姑娘说着跨门出去,和正要进门的人擦肩而过。魔生和茗兮在门前立了片刻才走进来,两人各自带着一身月光,昏暗的屋内便亮堂了起来。
魔生再多点上盏油灯,屋里的光线更温暖了些。
“怕熏着你,不敢烧炭,幸好夜里不算冷。大夫说,窗子不能关上就又给你多加了条被子。”魔生再给他披上件外衣。
“觉得好些吗?”茗兮伸手探探他的前额,再将手放在自己额上比较温度。
古阳点头:“好多了,我睡了多久?”
“五天。”茗兮欲言又止,瞄一眼魔生。
魔生大大方方地承认:“我们都知道了,那根发针,大夫说有办法可以取出来,你只要听大夫的话,不会再有这种情况发生。”
“哪里来的大夫?”古阳尴尬之余也很好奇,寻常大夫如何能诊出他的病因。
“方云浦的医术极好,我们都放心。”
古阳愣住。
“他不仅给人看病,还给仙人妖精看病,是个见多识广的大夫。”
“你们都见到他了?”
魔生笑笑:“他还有其他病患要医治,未免来回奔波,他和他的病患会暂住在这里。”
古阳张张口,还是忍住了没有继续追问。他看看茗兮,想从他眼里找些线索,茗兮只是略皱着眉,并不躲避他的视线,看不出什么异样。
古阳沉默。
容平端来晚饭,清粥小菜,外加一碗漆黑如墨的汤药。
“大夫说吃完饭喝药,刚煎好的,还烫着。”
“大夫说,你躺久了,不可一下子起猛了,只能在屋子里略活动活动,过两日积了力气,才能出去走走。”
古阳闷声不吭地吃饭。
“大夫说,若觉得香囊味重,睡觉前可以放去别处。若还觉得胸闷,就搁在枕边。”
古阳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又觉得吃不下了。
“大夫说,夜里也不可关死了窗,若是冷,就再加条被子。”
古阳看一眼床上的两条被子,难怪他刚才光是掀开被子就耗尽了一半力气,要是再加一条……
“大夫说,夜里阳气退却,阴寒重,像你这样曾经被寒毒伤过脏腑肌骨的,每日需用热水加花椒艾叶泡脚,早起喝久煮的荠菜水。大夫开了医嘱,我之后每天都会给你准备好的。”
“大夫说……”
古阳放下勺子,抬起头:“容平姑娘,这位大夫说的你都相信?”
容平怔了怔,看看魔生,犹疑了下回答:“方大夫是个非常好的大夫。”
古阳揉揉额头,看着魔生:“你也这么想?”
魔生从菜碟子里拈了块腌萝卜放进嘴里,不住点头:“这人就和咸菜一样,要腌足了才够味。方大夫行医多年,经验丰富,保管药到病除。”
“大夫说,”容平听魔生这般说,便无视古阳越皱越深的眉头继续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用平仄不齐的语调说下去,“你在时气不正的地方住久了,身体的节律紊乱,加上经年被瘴气侵蚀,那瘴气虽对你无碍,却终究不是良物。妖域的气候温暖有余,阳气却又不足。”
古阳看着容平,不出声。
容平并不感觉有异,自顾收拾好碗筷,“我去准备泡脚水。”
古阳大窘,连忙对茗兮说:“你去帮忙容平姑娘。”
茗兮不大乐意,却也跟着容平出门了。
待他俩离开,古阳才说:“不过几日,竟有如此威望了?”
魔生倒杯茶:“那可不是,他给每个人都诊了脉,每个人的病因病症都说得分毫不差,连千年人参都被他瞧出来‘久缺日沐,阴盛阳损,若阳气充沛当更有益修行’。这不小白现在天天正午便站在山庄里日光最盛的地方曝晒自个儿。”
古阳摇头,又忽然想起:“与风师尊如何?”
魔生道:“开了个方子每日煎服。他现在每天要准备三个人的汤药,从天亮忙到半夜。”
“他们……”
“师尊什么也没说,我们便也什么都没说。方大夫脑子里除了医术其他都忘了。有这么一屋子病人给他细细诊治,心里想来欢喜得很,可谓天生劳碌命。”
古阳沉默不语。
魔生见他如此便猜到他又在作苦了,于是索性说了出来:“叶姑娘现在的确不大好,所以那根头发才会危急到你的性命。”
古阳垂下眼,烛光照不进他眼底。
“她就在这,你可要去看看?”
“她怎么了?”
“这我说不清楚,得问大夫。”
古阳皱眉。
魔生接着絮叨:“方大夫问我们,有谁会用剑。”
古阳想想:“不可能没有。”
魔生摇头:“容平和小五倒是会,但方大夫让他们比划了下,说不行。”
“他懂?”
“应该这么说,他以前肯定很懂,据与风师尊说,方云浦除了医术其他会的也多。虽然他忘了怎么去用,却知道怎么去辨别好次。他说容平和小五的剑术不错,因为天赋血脉的关系领悟得很快。只是剑术除了要强,还需要些别的东西,光是强还远远不够。”
古阳盯着面前的杯子,若有所思。
魔生嘱咐他好生歇息便准备回去。
“魔生。”古阳叫住他。
魔生回头。
“在哪里?”
“方大夫说一定要保持安静,所以安置在了无时轩。”
无时轩是位于山庄最偏远出的一片竹林深处,只有一条碎石小径可以通行。因年长日久,缺少修葺,小径上杂草丛生坑洼不平,却是个幽静隐蔽的处所。
古阳坐在床边等容平。
他的病他知道,住在落花蹊的人多少都有些因为时气不正引起的病症。金将军他们因身上有功夫底子自然好很多,故而敦促他勤快练刀也算强身健体。金将军不知道他少年时身子大伤过,以为只是他天生体弱。方云浦倒是个神奇的大夫,能瞧出每个人身上的病症所反映出的以往岁月痕迹。可他怎么就治不好自己的失忆症呢?
他伸手摸摸额头,明天可不能这么劳烦容平姑娘,尤其是准备泡脚水这类事。
门被推开,茗兮拎着装满热水的木桶进来,容平没有跟着。
茗兮看他一眼:“我不让她来。”
古阳用力点头。
茗兮帮他脱鞋,泡脚的时候两人都没再说话。
窗外的夜风渐渐冷了,茗兮去把窗子关小些,只留下一条细缝。
花椒和艾叶味重,很快充满了了整个屋子。
茗兮不舒服地吸吸鼻子。
古阳知他自小讨厌气味重的东西:“你回去睡吧。”
茗兮摇头。
“听说给每个人都看了病?”
茗兮看着他。
“他给你开了什么方子?”
茗兮无奈地摇头:“方大夫说,目前没有问题,叫我尽量不要动气,保持心态平和,就让它这么一直沉睡下去最好不过。”
古阳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屑和嘲讽。
“你知道我讨厌大夫。”
古阳明白,皇宫里的大夫守着太多秘辛,医术或许是很不错,但很难让人相信他们开的方子是不是对症。
古阳犹豫了片刻才问:“你也见到她了?”
茗兮也犹豫了片刻才回答:“我之前见过那个仙主,前日见到她的时候觉得他们很相像。她看上去病得极重,可还是很美。”
“嗯。”
“古阳,”茗兮看着他,“就算我不懂医,我也看得出来她快要死了。”
古阳伸手捂住胸口。
“古阳?”茗兮扶住他肩膀。
古阳摆摆手示意不要紧。
茗兮叹气:“你糊涂!”
古阳笑笑:“方大夫能治。”
茗兮盯着他看。
古阳收起笑容,认真地说:“她若死了,也许会和我有关。她若是活着,就一定不会和我有关。”
茗兮显然不信。
古阳摇摇头,不再辩解。
茗兮不再说话,帮他擦干脚,拎着水桶离开了。
古阳坐等了片刻,等到泡脚后舒张的血脉稍稍平复,身上的热气上涌地没那么厉害,便平躺下来闭目养神。
泡脚温肾,有助睡眠,只是他还想整理下思绪。
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他在心里下了决定:明日,明日就去见一见。
睡眠是件奇怪的事,非得关闭了所有感觉才得以真正踏实,可要说什么也感觉不到,也不尽然。有时沉睡中也能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期间所感所知所见所闻在醒来后很快忘记,没有忘记的说出口也只觉荒诞,所谓梦话便是如此。但在还没有完全醒过来之前,这些所感所知所见所闻却无比真实,即使是再诡异的场景也会觉得合情合理并无不妥。
他现在就在一个极其不符合逻辑却丝毫没有违和感的场景里。空中飘着雪花,身上觉得燥热,风刮得猛烈,所以他睁不开眼睛,可那雪花却平平静静地飘落,他身上的衣衫也纹丝未动。耳边听不见响声。他站在一片湖泊前,那湖看着眼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湖的对岸也站着一个人,湖面宽广,照理隔着这样的距离他绝对无法看清对方的样貌,但他非但清清楚楚地看清了她的面容,连她披帛上的花纹也看得一清二楚。原先的那条白披帛早已掉进河里,所以她现在披着的一条并不是白色。但他叫不出那种颜色的名字。他非常确定自己是在做梦,于是他伸手按住腰间的木剑,因为他看见对岸的人也抽出了剑。
湖水泠泠,看不出深浅,不是一般的绿色。
雪花落进湖里,没有沉下去,也没有融化,反而渐渐堆高,累积成一个个小小的雪堆,像一块块白色的鹅卵石错落有致地漂浮在湖面上渐渐铺陈出一条过河的道路。
他知道不可以踏上去,踏上去就会掉进湖里。他注视着对岸的人,那人不知何时已经背过身去。她身上的装束已然改变,不再是先前的襦裙,而是轮廓更为利落的衣裳,和武小关的穿着有些相似。她在跳舞,不,是在舞剑。那把剑一定不重,因为她舞得轻松自在。剑身几乎是跟着她的身体移动,像是她的第三条手臂,时而也会脱离她的手掌,自顾自在她周身游走,分不清是她在指挥剑,还是剑在引导她。舞步曼妙,剑技纯熟。是经过岁月精心打磨过的。金将军的刀法也有这种浑然天成的流畅恣意,只是更为厚重和酷烈,还有岁月的长短相差尚远。若要说缺陷,这剑法唯一欠缺的是那种久经沙场千锤百炼出的狠辣。若用来杀人,怕不能在瞬间刺出必杀的一招。舞剑的人并非不明白自身的缺点,着意练习出招的速度和力度,只是缺少了对手,便无法有的放矢明辨成败。
古阳挥动手里的木剑,学着对方的招式比划起来,用剑和用刀肯定有差异,但任何兵器都有相通的地方。学会了一样,就能通晓运用的基本原理。长刀易于砍杀,因为沉重避无可避,若想出刀更快,就要借力。剑却极为轻巧,出力时更讲究技巧,谬之毫厘差之千里,腕上的细微动作对出剑的方位和准头会有极大影响。
古阳的刀法他自己改过,每一招都不是杀招,因此不需要用力到极致,反而留有更多退还的余地。换句话说,他放弃了刀的杀戮而着意在刀的灵活,让刀法的变化更为细致。所以,他的刀法和剑术很是相近。
即便如此,要模仿对岸人的剑招依旧极为困难,因为她的速度非常快。出招时和剑身几乎融为一体浑然忘我,剑中无招,招中无剑。人便是剑,剑也是人。
古阳索性停下来,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个曼妙的身影,像是凝视着日月的更替,星辰的转移,似乎一点未动,却一直在动。只能说,这是境界上无比遥远的差距。
只有在境界上追上对方,才有可能想出破招的方法。
而破招,也须得看清对方是如何出招的。
于是他放弃东施效颦的徒劳,先用心观察对方的每一个招式,思考招式背后的用意,用剑人的想法。风在对岸的人挥剑的同时便停了,天地间唯有止不住的雪花纷扬如洒。他伫立在雪中丝毫不感到寒冷,仿佛这雪并没有一丝一毫落在他身上,而是全部落进了湖里。
时间流淌,湖水静默,雪花纷飞,剑舞不歇。
他猛然醒悟过来。
这片湖,即是那片湖。她的湖。
所以这雪……
他伸手一捧,雪花接不住。避过他的掌心堪堪落下。
是这样。
心绪清明,思路便快。他全神贯注地看着已经重复了几十遍的剑招,渐渐悟出了关窍。仍有很多未解之处,但时间似乎已经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周围突然一片漆黑,所有的景物瞬间抹去不见。
古阳睁开眼,确定自己还在梦中,只是在梦中醒来而已。
茗兮讨厌大夫还有一个他不愿意说的理由,就是大夫知道的总是比他们能够说得多很多,多到让人不愿意再让他们诊治的地步。
他在梦里再次沉睡,进入真正的黑暗。
方云浦收回手,为床上女子掖紧被角。
大夫不是神仙,为了能随时观察病患的病情,最保险的方法就是寸步不离,尤其是这样的病人。
夜里当然是最危险的,他打了地铺睡在塌前,脉象并无不妥,真要说,还比白日里来得好些。可是只维持了半个时辰,就恢复原样,让人不敢放心。这里的人,没有谁是完全健康的,蛇族少年尚且多了三只竖瞳,活了一千多年的人参居然才刚刚幻化人形。大夫难当,尤其是碰到整整一屋子的病患,而且还是丝毫没有自觉的病患。重症的四个,看来要在生死线上徘徊个一年半载。
他看着叶柔秀青白的脸色,表情异常凝重。
魂不附体,并不是一种病,所以大夫无能为力。只是他决然没有想到,叶柔秀的身体已经衰弱至此,她的精神还能如此坚韧地承受这种痛苦。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喃喃自语着躺下,继续辗转难眠。
天快亮时开始下雨,气温跟着下降,有点像朝城里初春的寒凉料峭,只是雾很浓密,十步外就看不真切了。
茗兮被雨声早早吵醒,再无睡意。想着众人应该还没起身,简单梳洗后往院子里逛去,准备顺道去古阳房里看看他的情况。雨势不算太大,他没有撑伞,沿着长长的廊亭慢吞吞地走。
芭蕉绿,虞美人艳,凌霄攀墙垣,青苔处处斑驳。比起皇宫,这小小的老旧院落只勉强称得上风雅,但因为气候的关系,这里面的植物像是常开不败,哪里都是一副茂密葱茏的模样。要是到了真正的仲春和盛夏,不知要怎样热烈夺目了。如果没有这恼人的迷雾,一定是四界内最明艳娇丽的风光所在。
他回想起落花蹊里终年不停的野风,仿佛还能听见荒败的土地慢慢死去的挣扎呻吟。那是他和古阳进入落花蹊第一天时的感受。后来时间长了,习惯了那种声音,便听不大见了。有次古阳跟他说起,只有每次从温泉林里返回时,才会暂时听见那种声音。温泉林里听不见那声音,因为里面还有生气,里面的生物还是鲜活的,依靠着温泉水的滋润继续欣欣向荣。
那时候,古阳曾经揣测过,这温泉说不定有着不为人知的隐秘,或许有一天能改变落花蹊的恶劣气候。那时候,他们还很年少,就算是一句戏言,也能带来惊心动魄的鼓励。很久之后的现在,当古阳真正知道能改变落花蹊的人正是自己的时候,他心里会是怎样的惊愕和激荡?他不知道,也猜不出,他甚至有点怀疑,古阳是否还记得当时说过的那句戏言。他们分别太久,他自己都已忘记多年,直到这个冬雨绵绵的清晨,天光昏暗,浓雾缭绕,看见满院未曾退去便又要繁华的春色,突然就想起了那片寂灭孤苦的荒地的声音。
落花蹊在很久很久以前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得灵物而毓秀,养英杰而卓群,清奇到了极致,却又质朴简单。魔生是这样形容落花蹊的,他说他也没有亲眼见过,是李光罅这么描述给他听的。
旷听居的长廊近在眼前,茗兮远远地看着那座单独建造在池塘边的山房,站住不动。细雨落在他俊俏的眉峰上,黏住了似的不肯滴落,微风路过,轻轻卷起略湿的衣摆,寒凉顺着湿气侵入,他咳嗽了一声。身后有人走近,他自顾沉思未曾察觉,直到视野的一角被一片油纸遮住了画面。
他蓦然回头,看见了轻风细雨里的姑娘,缺乏表情的脸和她身上浅紫的曲裾,淡得像白色的紫,第一次见她穿这么素净的颜色,衬得那容颜越发妖冶了。
他从容平手里接过伞,尽管她高挑,但他还是比她高了一个头,她给他打伞比较费劲。
雨势渐猛,地上溅起的水花很快打湿了两人的鞋子。茗兮拉着发呆的容平快步走进长廊深处躲雨。
茗兮收起伞,沿着迂回的长廊慢慢走。
“世上的事大多都这样是吗?”
“什么?”
容平拉拉裙角:“不如意。”
她认真地看着裙角上绣的花样,用比衣服深些的蓝紫色绣的鸢尾。
“大清早,有什么不高兴的?”
容平叹气:“养病的人本就难受,看看这雨,更难受。”
茗兮有点好奇,容平可不是个惯会伤春悲秋的姑娘:“你也去看古阳?这么早。”
容平呆呆地走了几步才说:“大夫比我还早,已经去过他房里了。大夫说,下雨天寂寞,大家起得迟,让我晚一点送早饭来。”
茗兮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提的食盒。
“那我就不去了。”他脚步顿了顿,想往来时的路回去。
容平拉住他,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为什么?”
茗兮挣脱她的手:“晚点再去。”
容平摇摇头觉得自己没有说清楚,“每个人都怕看大夫,要是真的生了很重的病,一个人面对大夫的话太可怜了,要有人陪着才好。”
茗兮冷笑:“陪他的人很多。”
容平木讷的眼睛里浮现奇怪的神情:“可是,只有你才是他的亲人,不是吗?”
风吹雨,雨随风。缠缠绵绵,朦朦胧胧。
风雨悠扬,思绪恍惚,在整片幽静的小院间缓缓摩擦出时光的背影,辗转前行。
“对不起。”茗兮轻声道。
容平看着他的眼睛,这双轮廓秀美神情细腻的眼睛里没有以往的讥笑或不屑,一丁点轻慢都找不到。他第一次用这样的目光看她,她不懂得那种目光所代表的含义,可脸颊不知为什么有些发热。
她收回视线望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