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宫殿里宫女们俯跪一地,额头抵住冰冷的石板不住颤抖。
嫦娥公主伸出纤纤玉指随意一指,所有人屏住呼吸。
她美丽的指甲修剪地十分圆润,此时却犹如一把尖刀刺向那个被选中的祭品。
出乎意料,那不是一个人,她指着的竟是一只恰巧停在窗棂上休息的珍珠鸟。
宫女们不敢耽搁,蹑手蹑脚起身,踮着脚尖向那扇长窗走去,在她们恐慌的目光注视中,珍珠鸟顾自梳理羽毛,丝毫不曾察觉自己是众人生存的唯一希望。
两个宫女悄悄绕到了窗子外侧,一左一右把它可能逃跑的路线封住,站在窗内侧的宫女则屏住呼吸暗暗测量和它的距离。仅仅一臂有余,但还是不够把握。在宫墙内巡梭的鸟儿看惯了人影,防备心不如林间野鸟,可毕竟还是禽畜,受到惊吓立刻就会飞走,须得小心些,再小心些。
几个宫女犹豫不决,谁也不敢动弹。宫殿里的气氛凝固成霜,缓缓压在每个人头顶。
“哐当!”轻微的碰撞声从殿内深处响起,是汤勺滑落碗底的声音。
警敏的鸟儿倏地抬头,在宫女们慌忙拦截的手臂里左右回旋,如一道剪影破空而上,立刻消失在她们视力所能触及的范围内。
晨光正好,大放异彩,把窗格上的雕花照得栩栩如生宛如活物,每一片花瓣上的纹理都像是初生般细嫩娇丽。宫女们兀然倒地,年轻的脸疯魔般瞬间丧失了神志。
嫦娥公主将手指伸进汤碗捞起那只勺子搁好,轻轻把拇指和食指上的汤汁吮吸干净,然后优雅地整整衣襟站了起来。
细微的呻吟像是从遥远的窗外传进来,接着,寝殿内也响起同样的呻吟声。
用力捂住嘴巴的宫女,呜咽抽泣,却依然不敢放声大哭,因为他们还有家人,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嫦娥公主厌恶听见哭泣声。
她踩着端庄的步子走出殿外,随行的宫人赶紧跟上。
从草原随侍而来的仆婢被遣去各处打杂,要紧的活计都让给了皇帝下赐的宫人。
随行自然不是好差事,吹风,淋雨,挨冻,饥渴,却比贴身的那些幸运太多。不过十来天功夫,贴身服侍的已经换了几拨人,没有一个活口。
待嫦娥公主走远,痛哭声才从寝殿的各个角落流泻出来,整个宫墙内哀嚎不绝,宛若炼狱。
今年的春天,宫苑里的鲜花想必开得灿烈,少女们的鲜血浇灌着每一朵花苞竞相盛放。
失眠对他来说是不同寻常的,过往记得不太清楚,但自从来了妖域,他夜里睡得极为踏实,因为终于可以专注于自己喜欢的事情,精神极为安定满足。可今夜,三更已过,他依然全无睡意,躺着也是勉强,便披衣起身去看看黑夜的模样。
月光明亮,难得的清朗夜空依稀可见几枚羞涩闪烁的星子,毕竟不是夏天,它们犀冷的光微微黯淡。他不常看见深夜,所以诧异于夜晚的风景原来比白日里反倒清晰很多。天气转好,没有雾气的遮挡每一处都像是洗去了尘垢般焕然一新,连浅滩上的残旧木桥也分外光亮洁净。浅滩从院子不远处一直延展往外百丈宽,其间坑坑洼洼深浅不一,深处的水可至胸腹,浅处的仅仅没过小腿,几处水草稀落枯槁,几处荻苇丰茂齐肩。零星有两三处礁石高出水面,遍布食物残渣和鸟粪。幽幽的水光衬着那袭白裙,比月光还要清冷的容貌竟也朦胧起来,她脸色平静,似是陶醉在眼前的夜景中顾自出神。
木桥狭窄简陋,多年累积修建,并非一气呵成,所用木材好次不等,有几处坚实笨重,有几处滥竽充数,其间有几处原本的木板已经断裂缺失,后来又被接上新的木头,故而略微高出一些。有一处时常被上涨的水面浸没而全部腐败,只剩下一根后来钉上的树干替代,像是一节短短的独木桥。为了修建方便,木桥就着水势避开突起的礁石,是而迂回曲折,远远看去,倒是别致,走在上面则需时时留意,不然不仅容易踩空或绊倒,更有可能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折转不及跌入水里。
叶柔秀正站在一处曲折口,微微靠在一根作为支点而被竖着插入水中的树干上。她仰着头赏月,夜色藏起她满身憔悴倦意,只余月光下泠泠发光的白裙。
方云浦摇头,如此不听话的病人叫做大夫的如何是好?
朽木“吱嘎”作响,抗议深夜到访的过路人。
被打断思绪的叶柔秀微微转头,方云浦看见了她满眼璀璨的星光。
“你也睡不着?”她问。
方云浦沉默。他回来的时候,叶柔秀还因为药效沉睡不醒,照理,她应该睡到明日清晨才醒。
“药效减弱了。”似乎知道他为何沉默,叶柔秀爽快地给出答案。
“所以,我们现在要决定了。”方云浦轻声说。原本他可以再考虑一个晚上才做决定。
凝视泛起月华的水面,叶柔秀没有回答。
“承认自己需要帮助并不是件丢脸的事。”方云浦抬头看看,“万物相生相克,没什么是可以摆脱一切独立存在的。强大或是弱小,都只是众生之一罢了。”
叶柔秀微扬下巴:“既如此,你为何犹豫?”
方云浦叹气:“病人的决心会影响治疗的结果。”
叶柔秀笑了:“没有不想活下去的病人。”
“求生欲和决心是两回事。”方云浦走得近些,近到可以看清她裙角的褶皱。
“叶姑娘,大夫能做的其实很少,如果你愿意更努力,我就会更多些把握。”
叶柔秀闭上眼睛,也许是星月过于凄冷,她周身的清冷便不那般突显,惆怅和迷惘冲破冰封的外壳,隐隐涂抹在眼角眉梢浅浅的阴影里。
“死在这里也是不错的选择,只是会有遗憾。”
“妖域比仙山好多了。”
“我从未这么想过。”
方云浦摇头:“求不得最好。”
叶柔秀拢拢鬓发,“这我懂。”
襦裙被风掀起,像一片波浪徐徐翻滚。
“我今天见到他了。”方云浦喃喃道。
叶柔秀像是没听见。
活下来,只需要意志。
醒过来,则需要希望,或者,渴望。
世间还有她渴望得到的东西吗?
小曌子在等她,不生不死地在等她,可那些只是赴死的觉悟,不足以成为她重新来过的理由。
她的渴望早在被关入不生不死地的那天熄灭了,可能,比那更早,当她答应那个交换条件的时候,她的渴望已经走上歧途不能回头。后来种种,不过是她违背初衷付出的代价。
重来一次的选择,她能获得她最初想要的?
“明日,可要随我一同去见他?”方云浦将手伸向半空,像是要接住什么东西,月光漏过他的指缝,流淌在他陈旧的衣衫上。
叶柔秀摇头:“记得要给他拔针。”她转身走开,因为犹豫和疲倦,步子不那么稳定踏实,反而有种迤逦摇曳的美感,像是伴着星月曼妙起舞的仙子。
方云浦独立桥上,夜风骤起,华光忽冷。深深浅浅的水洼粼粼闪烁。他确定今夜无法成眠,索性再吹一会儿风。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再有此刻的闲暇,何时结束得由病人的病情决定。他决定煎上早就预备好却迟迟无法下决定的一剂药,天亮之际便可服用,施针很费功夫,每日早中晚三次不可间断,算上来回路程耗时,他最多只能在莛葳山庄停留一刻,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把事情说个明白吗?仔细一想,又发现全然不知从何说起。即便说了,也不知要拜托他做些什么才好帮得上叶姑娘的忙。见到叶柔秀的时候,他突然有种感觉,他并不是听见了小曌子的呼唤,他忘了是谁托付过他,但一定是有人这样托付过他。他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开凿那条通路,站在通道尽头的叶柔秀,是这通道终了的标志。他只是一点也想不起来细节,故而只能给他们不清不楚的回答。
方云浦回头望去,小院孤静,夜色里看去那么单薄破旧。这是他住了很久的家,究竟住了多久他不想知道。叶柔秀的修为堪比仙人,但还是欠缺了某种仙人才有的称为永恒的东西。方云浦知道那种永恒,不是因为他的修为,是他曾经感受过那种永恒。似光阴般长存不灭亘孤荒寒。他对那种永恒毫无向往。
晨光按时到来,他把药端进房里的时候,叶柔秀已早早端坐等候了。白昼把她削尖的脸颊枯白的肤色细细描绘,暴突的青筋像一条条伤疤爬满整个颈部。即使如此,濒临死亡的人,仍要属她最美。叶柔秀眼里浮现惊讶,能把死药配制得如此甘甜可见大夫医术精妙仁心笃深。
药效越慢,痛苦越长久。方云浦不得不这么开方,她的虚弱经不起任何刚猛迅烈的配伍。他坐在床边,陪她说话。
“我刚来妖域的时候,他们觉得稀罕,好多小妖围着我看,有的还上下其手,从头发到鞋子摸了个遍,我当时以为会被剥皮吃掉。后来有个老妖出来阻止,还好心地带我来他家借住,这里就是他原本的家。他是我在妖域诊治的第一个病人,也是唯一一个没能救活的病人。”
“说起来,他比你活得更久,是极少数离开过妖域又回来的妖,说起人朝的时候满眼怀念,但坚持要在这里度过余生。他说,人的一生有生老病死,妖的一生也有,并没有什么不同。妖的寿数比人长久许多,没什么不满足的。人间绚丽多彩,无尽繁华,走到哪里都是热闹喜庆的景象。其实那些都是为了自欺欺人,因为生命短暂,才要用盛极的喧嚣来抵挡失去的恐惧。妖域虽然雾气缭绕,荒野苍凉,却清净安宁,自然真实。我觉得他比好多仙人都看得透彻,是真正得道的高人。”
阳光被风吹进窗格,懒懒地停在床头。
斑驳的光将叶柔秀的脸照得若隐若现,虚实交替,她已在弥留间沉浮,可神态依然清冷倨傲,不见一点松懈。
痛到了极致,额角鬓发已湿,紧紧交握的手指不住颤抖,可声音却维持着平稳,毫不喘息。
“道之于心,便是清明。格物省己,无烦无扰。这样的高人,竟有不治之病?”
方云浦叹气:“是我无能。”
“必有缘故,为何不说?”
“叶姑娘,没有大夫一开始就是个大夫。”
“那现在呢?”
方云浦握住她的手:“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你要是太早放弃,一定后悔。”
叶柔秀不出声,他以为她不理睬,仔细一看,发现她陷入沉睡。
是时候了。
他取来一卷白布,抖开摊平可见数十根长针整齐排列。给她脱去衣裳,俯卧于床,从颈间至尾椎,逐一下针,每取穴一处,叶柔秀的呼吸便弱一分,十五根针扎满后,她已气若游丝,仿若濒死。
一炷香的时间,方云浦额角的汗珠密密砸出。他举起袖子擦拭,心底冰凉一片。为叶柔秀施针与普通施针并不相同,须得用上特殊之法,所以耗神太过,他略略闭目歇息,待掌心的温度恢复后才开始挨个儿取针。由尾椎至颈间,每取一处,叶柔秀的呼吸也跟着恢复一分。等到十五根针取毕,巳时已过。仔细盖好被子,他背上药箱出门。
兴许是过于亢奋和紧张,这次的路走得很快,远远看见“日思亭”的时候,他才放慢脚步,可下一秒又见亭中影影绰绰站了人,且不止一个。方云浦眯起眼睛极力细看,两个人影一粗一细,像是一男一女,皆衣色鲜艳不似那人的风格。他不觉加快脚步,直至走得气喘吁吁。眼见就要上岸,双眼一花,竟脚底发软往地上跪倒下去。
一只猩红的衣袖扶住他,天旋地转,视野模糊,灰黑交错间,除了那片猩红再无其他。
有人接过他的药箱,结实的后背撑住他的身躯,暂时丧失视觉和听觉的时候,一股淡淡的香气被嗅觉捕捉到,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会儿才想起,那是一种只开在夏日的寻常花朵,和这姑娘明艳华丽的衣装不太般配。
“抱歉。”他嗓音干涩,这才想起从昨夜起便忘了饮水。
一只玉手。
视野恢复的瞬间,他就知道眼前的姑娘不比叶姑娘逊色,只是神情呆滞僵硬,不似寻常的冷淡。
“水。”她的声音也一样刻板。
他看向玉手递来的瓷杯,价值不菲。
“你是大夫?”魔生指指药箱。
嗓子里的火被浇灭后舌头才灵便起来。耳边仍有嗡嗡声,但好歹听得见对方的问话。
“是的。多谢二位。”
魔生从上到下细细看了他一遍,没有放过他双手虎口处残余的薄茧和衣摆上溅洒的药汁。
“真巧,我们现在正需要一个大夫。”魔生眉眼弯弯地笑。
“我……和人有约。”方云浦也细细看魔生,发现这已经是他几天里见到的第四个症状诡异的病人。
“你约的人怕是不能来了,他胸痛难当,高烧不退,正卧床呻吟。我们本来是来帮他传话,没想你正巧是个大夫,他总是不说重点。”
风起湖面,吹乱他的束发。
“我还有病人,最多只得一刻空余。”
“不用担心时间充裕。”魔生笑笑。
方云浦眼前出现一顶辇车,拉车的牲口他见过,他还给过它吃食。魔生和容平坐在车头,请他入内歇息。方云浦自那日遇见老者便已猜到车内必然暗藏玄机,可现下他没心思多看车内布置,只一心担心古阳的病。时间太过凑巧,可主人并未催动发针,为何发病?能想到的解释只有一种,这可难办了。
正当他刚要深思如何医治,车就停住了。高门上挂着牌匾,写的是:莛葳山庄。魔生领他走过长廊,池水明澈,兰草清香。尽头的一间屋子门虚掩着,窗户也敞开,天气不算寒冷,但对于病人来说,理应要避免吹风。
像是早有准备,魔生低声道:“他呼吸困难,关上门窗喘气得厉害。”
方云浦一惊,心里疑惑更深:“是不是持续了一个时辰?”
魔生挑眉:“看来你知道原因?”
方云浦往床铺上看去。
“和叶姑娘有关?”
方云浦见他语气笃定,便点点头。
“他自和叶姑娘分别,时不时会捂住心口。我本有怀疑,见他今早如此,看来是叶姑娘不大好了?”
方云浦走到床边,细看昏睡的病人,他与昨日大不相同,脸色通红,眼下黑青极重,额角青筋可见疼痛非轻。伸手搭脉,脉象正常,只是心跳过快,令他呼吸急促。领口处有被指甲狠狠掐过的痕迹,方云浦掀开他的上衣,胸膛上也有抓痕。他举起食指、中指和名指沿着肋骨一根根找下去,针既在心口处病灶必然不远。古阳身形瘦削肌理清晰,他很快找到了地方。
魔生凝视方云浦的手指,一动不动。
为了安顿小山和辇车晚一步才进入房间的容平一看到方云浦的动作,不禁高呼:“你在做什么?”
魔生对她摆手示意无妨,然后又继续凝视着因专心致志于手上动作以至于完全没有听见容平惊叫声的方云浦。
那三根神奇的手指。
还好茗兮不在,否则必然出手阻止。
古阳一早感觉不适,嘱咐魔生不要让茗兮知道,于是茗兮就被与风道人请去下棋到现在还苦苦支撑未分胜负。
难怪与风师尊对这个徒弟视若珍宝,这等天赋就连容平这样的傀子也望尘莫及,就算是仙主,怕也只能甘拜下风。
这是仅仅在极为隐晦的传说中才出现过惊鸿一瞥的秘术,也可以说是一种巫术。因为太过骇人听闻,也太违背常理,比起赞叹更多的是惧怕抵触。
只见方云浦的手指像刀刃般插入古阳的皮肉,沿着肌肤的纹理来回触摸,手指下仿佛不是一具活人的躯体,而一张平铺的棉被,他只是在寻找遗落在棉花里的一根绣花针。他的手指细长白净,深入浅出,指尖没有丝毫血渍,古阳胸口也看不见半点伤口。不是他的手指有别与常人,他只是能在任何空间里创造通道,此时古阳的胸膛便是一座迷宫,方云浦以指为腿正在这座迷宫里寻找出口。当他的手指停在某一个深入的位置时,出口就找到了,那就是病灶。
方云浦用指尖轻压那处肌骨,青紫发黑的血液不能流通,淤堵于内脏及肌肤表面。
“缺血。”他简短地说,抬头看着魔生。
“能否医治?”魔生不问缘由,只问结论。
“能,”方云浦盖好被子,“方法有二,只是不好选。”
“为何?”
方云浦看着魔生的眼睛:“他的身躯和活人不同,不然也不会如此。”
魔生一怔:“生气不过是维持生命能量的一种方式,并非不可取代,有何不妥?”
方云浦叹气:“叶姑娘修为精湛,却对活死人不太了解,故而未曾细想过发针在非活人身上会发生的变数。”
“发针?”魔生嚷道,“那种发针?怪不得他老是摸着胸口,催动发针犹如万箭穿心,叶姑娘是当真要他死吗?”
方云浦犹疑:“发针之术本只为控制,而非取人性命,只要取针或不催动发针,对人体并没有太大影响,反而比用药物控制少了很多后遗症。而且施针者可自由掌控力度,并非催针便痛到极致。叶姑娘的针扎得极稳,位置巧妙,看着危险其实不然,且此针深埋肌理,即便全力催动也不可能刺破心膜。只是,这情况是对活人而言。活人的身体对外来异物会作出反应,用自己身体的组织包裹异物使其减少伤害,就像蚌育珍珠一样。”
魔生立刻明白过来:“古阳的身体没有这样反应,因为缺少生气的推动。”
“生气是一种能量,能量推动血液游走全身,无形无迹。代替生气的气也可以推动血液运行,却无法识别身体的异常。发针植入后引发的细微炎症没有得到自愈越来越严重,积累生疱,继而成瘤,堵住了心脉附近的血管。幸好不是大脉,只是缺血引发高烧和痛楚。”
魔生盯着古阳的脸:“只是这样?”
“任何病症都有发作的契机,一来瘤体已大,压迫周围几路血脉;二来,也是发针感知主人的变故有所触动,略微有些错位。我刚才已经将它拨回原位,他之后不会再出现窒息的症状了。”
“叶姑娘怎么了?”
方云浦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他的病有两种治法。一种是开胸取针,风险极大但一劳永逸。另一种,用药物控制炎症和瘤体的大小。”
“这只是缓解并非根治。”
“若用第二种方法,最终目的也是跟第一种一样,要把针取出来,只是不必开胸。”
“不必开胸而取针的只能是施针者。”
“没错,只有叶姑娘能做到。”
魔生迷惑了一会儿,再问:“为何不立刻取?”
方云浦道:“叶姑娘需等到立秋之后才有可能醒来。”
“醒来?不是痊愈?”
方云浦看看古阳,他现下呼吸平稳,沉睡过去。
他摇摇头,再摇摇头:“醒来就只是醒来,其他的我无法保证。所以,我会尽力让他等到那个时候。”
“倘若直接开胸,你有几分把握?”魔生踱了几步。
方云浦不语
容平在一旁见两人如此,想来自己也帮不上忙,临近中午,该给大伙准备饭食了。她转身欲走。
“这位姑娘?”方云浦叫住她。
容平看着他不动。这人是与风师尊的徒弟,但师尊不许他们说出来,她只好装作不知,可是心里痒痒的难受。本不想与他多话,以免出错,见他叫住自己又觉纳罕。
方云浦看一眼魔生,容平也看一眼魔生。
“叶姑娘需要每日三次施针不可间断,这位病人也需每日照看,我家距离此处甚远,来回几次恐有不及。”
容平眨眨眼睛。
“刚才看到姑娘的辇车……还有拉车的……是否可以挪动叶姑娘来此处照顾?看这里占地宽敞,想来不缺一间客房。”
容平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谁叫她宝贝多?她习惯性地看一眼魔生,等他拿主意。
她没见过叶姑娘,也不太明白之前发生的事,只知道她掳走过古阳,是个修为极高的老妖。她无法判断把叶姑娘接来这里是不是件好事。
魔生微微一笑:“小山不会听别人的差遣。”
容平想想,明白魔生的意思:“我跟你一块儿去接人。”
“既然时间紧,就赶紧出发。我来跟大家解释。”他的语气里有一点促狭的欢喜。
方云浦看见阳光稀稀落落照在魔生身上,将那袭红袍映衬得格外新亮。
不及细想,容平就拉着他出发了。
魔生看着床上沉睡的人,心口也有些疼痛。
古阳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的心间被插了一根针,正如他对所有插手过他命运的人一样,他全然接受毫无怨恨,仿佛自己从未因这些人这些事感到过一丝一毫疼痛和苦涩。
不管你在做着什么样的梦,你醒过来的时候,都会梦想成真了。
他的嘴边浮现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