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在黑暗的富贵巷中缓缓跪下,呆滞的目光最后瞥了一眼已经近在咫尺的谢家大门,然后重重倒下……
空中启明闪烁,东方现出了鱼肚白。
天将明!
……
……
傅锐醒了过来,吃力地睁开了双眼,用尽全身的力量抬起头打量四周,想要看看自己是不是来到了地狱。
世界上是否真的存在地狱?
一张泪痕宛然的俏丽小脸出现在他模糊的视野中,舞蛮的眼中噙满了泪水,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从子时起,她就一直等在大门边。
等了整整一夜,才终于等到了这个从小到大一直照顾着她,比亲哥哥还要亲的哥哥。
“哥,你终于醒了!”舞蛮的声音很疲惫,却充满了欢愉。
看到傅锐醒来,舞蛮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苍白的脸上逐渐露出了放松的神情,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喃喃念了几句什么后,迅速站了起来。
可因为一直坐在床边过于专注,她娇小的身躯一阵摇晃,险些跌倒。
傅锐看到舞蛮脸上的疲惫担忧,心中蓦地涌起一股怜惜、一阵歉疚、一丝悔意。
他强撑起身子,吃力地张开双臂,想把小丫头搂进怀中,可当他的目光看到舞蛮的手臂时,却忽然愣住了。
舞蛮原本白皙的手腕上染满了还没有凝固的鲜血,齿痕宛然。
“怎么搞的?”傅锐的声音虚弱而惶急。
舞蛮仰起小脸,白了傅锐一眼:“还好意思问?刚才我听见声音,出去才发现你昏倒在门口,搬你进来的时候,你一口就咬住了我的手腕,直到隔壁一块木头忽然掉下来砸到你脸上,你才松口。”
傅锐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嘴里有一股甜腻的血腥味道。
“我真该死!”傅锐揉了揉舞蛮的头,“哥当时大概是疼晕了。”
“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受的伤?”舞蛮盯着傅锐依然苍白的脸颊,轻声问道。
傅锐犹豫着说道:“昨天谢晖喝多了,和人起了争执,我帮他打了一架。可对方太厉害,我受了很重的伤,最后只记得昏倒在马背上,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是很清楚。”
他当然没有告诉舞蛮自己和谢晖去的是青楼,更没敢说是因为谢晖调戏郡主自己才被迫出手。
“伤得很重吗?”舞蛮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同时也有些疑惑,因为他把傅锐搬到床上时也大致看过了他的情况,除了有些血迹外,并没有发现他哪里受了伤。
“是啊!”傅锐苦笑了一下,正要回答自己伤得很重,可当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身子后,整个人忽然愣住了。
他现在感觉有些头疼,也有点虚弱。可无论是头疼还是虚弱,都只像是宿醉后的那种正常反应,并没有其他受伤的感觉。
“我没有受伤吗?”傅锐疑惑地喃喃自语,有些不可置信地解开衣服看看自己的胸口。
胸膛依然健硕宽阔,完全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就连清淤红肿的迹象都没有。
傅锐愣住了,仔细回想着昨晚和傅廷翰动手前后的细节,尤其是那些昏迷时隐隐然模糊的感受,眼眸里泛起了极度迷惘的神情。
很久之后,他才皱着眉头重复道:“我真的有点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也许是喝多了后的错觉吧。”
“以后千万别喝这么多酒了!”舞蛮皱眉埋怨道:“还凭白被你咬了一口,可疼嘞!”
“以后一定少喝!”傅锐拍着胸脯保证。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吧。”看着傅锐脸色苍白的样子,舞蛮也有些心疼,“自打住进来也没买什么菜,昨天等你的时候蒸了几个馒头,我去给你热热。还有一小袋家里带过来的糖,你蘸糖吃吧。”
傅锐被她的话说的鼻头一酸,心想昨天自己和谢晖吃的东西是舞蛮这辈子都没吃过的,自己真的是该死!
“等过两天有钱了,哥带你去吃点好的。”傅锐的声音中充满了歉疚。
“省省吧。”舞蛮撇了撇嘴,“五百两还没要来,咱们的一百两也没了,现在就剩下十几两银子了,再过两天要是还没有钱,咱们就只能回凤凰集了。”
说完这句话,舞蛮把满是鲜血的手腕泡进一旁的盆里洗了洗,又从盆里拎起滚烫的毛巾拧了拧,然后放到傅锐手能够得着的地方,向屋外走去。
傅锐躺在床上看着舞蛮的小小背影,想着先前她那句话里蕴着的恚恼味道,忍不住笑了起来。
随着舞蛮关上门出去,屋里的光线顿时变得有些昏暗。
傅锐静静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斑驳阳光,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
他能清楚地回忆起与傅廷翰动手时的每一个细节,那个小军神实在是自己生平仅见的对手,他出手的每一拳都还历历在目。那凌厉的拳风,那打在自己胸膛上的感觉,直到现在还让他不寒而栗。
可自己怎么会没有受伤呢?自己明明记得最后上马时已经体会到了濒死的感觉,而且自己还依稀记得曾经听到过一个女人的啜泣,那声音似乎非常熟悉,可又完全想不起是在哪里听过……
昏迷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他苦苦地回忆着,喉咙处忽然感觉到了酒后的烦渴,再加上舞蛮给他盖了厚厚的毯子,傅锐被捂出了一身汗。他掀开被子,想下床去喝点水,然而就在他的手在快要拿到桌上的水壶时他却忽然愣住了。
因为他赫然发现自己的手腕上有两个圆圆的伤疤,他瞬间睁大了眼睛,走到窗口,把手腕举到阳光之下。
伤疤周围的皮肤略显暗沉,边缘部分微微凸起,中间的部分则呈现出一种深紫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傅锐从小在山里长大,一眼便看出这是被毒蛇咬伤后,毒液留下的独特印记。
他把手腕凑近鼻端,伤疤处隐隐散发出一种淡淡的腥味。
这让傅锐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而且通过气味可以断定毒蛇留下这两个伤疤的时间应该是在不久之前。
可如果是发生在不久前,伤口怎么会已经结疤了呢?而且手腕处一点异样的感觉都没有,身体也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傅锐忽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浑身一阵颤栗,紧锁的眉头形成了一道深深的皱纹,如同山峦般沉重地压在额头上。
昨天自己受伤后一定发生了什么,否则根本无法解释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