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大内,东宫,太妃寝殿。
陈矩走后,赵粲一个人躺在床上生着闷气,口中不住嘟囔着:“还真是扫兴!这个老不死的,前几年就因为纵欲过度而得病,差点就死掉了,害我白高兴一场,原以为这次肯定没救了,没想到竟又奇迹般醒过来了,这还真是命大得很。实在非是我这做儿媳的不孝,谁叫你欺负我老不生育,便未经我同意,强行送了个什么胡才人过来,还给生了个儿子。谁都知道,在这后宫之中,从来都是母凭子贵,若非我赵家势力强大,我这太子妃之位已然早就不保。还有那可恶皇后,你们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一个要废我太子妃之位,一个虚情假意的力保,还以为我傻,看不穿你们这欲擒故纵的小把戏,想要我对皇后感恩戴德,哼,没门!”
当年武帝见赵粲久久不孕,生怕断了皇家血脉,竟把身边的才人胡玖送与太子陶崇雍为妾,不想这胡玖倒还争气,不一年便怀上了皇孙陶元灏,这本就已经引起赵粲的极为不满。后来又因其出于妒恨擅杀太子身边的怀孕侍女及另外五名无辜侍女之事差点被武帝所废,便越发恨武帝入骨。她根本不知道,要不是皇后羊元芷极力维护她,把她父亲当街掩杀燕愍帝燕璋及对武帝的拥立之功来劝说武帝,武帝又岂会饶了她?她不但不感恩羊元芷,反以为羊元芷是在故意唱红脸,目的是想让她归心,其心胸之狭隘,妒忌心之强,实在是无以伦比。
“你们现在让我不好过,我将来就绝不会让你们舒心。还有你陈矩,刚还说那老家伙没几天好活了,现在却突然醒过来,我看你简直就是个庸医,居然还能当上太医令,真是可笑!”赵粲继续自言自语,忽地恍然道,“不行,我得亲自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念及此,赵粲猛地翻身坐起,大声喊道:“杏儿!杏儿!...”
贴身侍女红杏赶忙从侧屋里跑了出来,在门外答道:“太子妃,杏儿在呢!”
赵粲道:“太子现在哪里?”
红杏道:“不太清楚,大约是在胡良娣那里吧。”
“贱货,仗着有几分姿色,整日把那傻子迷得神魂颠倒的。”赵粲怒骂道,却不知自己俨然比别人还贱,别人只是迷自己得丈夫,她却是在偷人。
见屋子里没有回应,红杏忍不住问道:“太子妃,你是想要去找太子吗?”
赵粲道:“要不是有急事,本妃才不管他死哪儿去呢!还不快进来给本妃更衣!”
“是,太子妃!”红杏推门走了进去,拿出火折子将两边烛台上的十二根蜡烛全都点亮,屋子里顿时亮如白昼。
“太子妃是要穿正装还是便服?”红杏躬身问已然起身坐在床沿上的赵粲。
赵粲向后捋了捋散乱的发丝,露出一张黝黑脸,一张嘴唇肥厚的大嘴,两侧颧骨突出,使得两只眼窝深陷,目光阴鸷道:“穿正装,本妃要进宫去。”
“进宫?”红杏很是诧异,一边在柜子里翻找衣物,一边道,“能进得去吗?”
“为什么进不去?”赵粲气呼呼道,显然没明白红杏的意思。
红杏只得解释道:“奴婢听说,自从陛下病重,国舅车骑将军羊大人留宿禁中以来,除非陛下传召,或是经羊大人首肯,否则谁也休想进宫。”
赵粲这才恍然道:“你不说,本妃还真忘了这茬。可刚刚你也知道了,那老家伙竟然已经奇迹般醒过来了,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情况,咱们傻太子又整天浑浑噩噩的不知所以,就算被卖了还替别人数钱,这个时候本妃要不亲自去看看,可怎么能放心得下?”
这时,红杏已为赵粲穿好衣服,拿出梳子边为赵粲梳头边道:“太子妃言之有理,可是要怎么才能进得去呢?”
赵粲思忖了一会道:“叫上太子,以探病的名义进去,实在不行就只有硬闯,本妃就不信他羊昶连太子也敢阻拦。”
红杏点点头道:“若太子妃非要去,那也就只有这个办法了。好了,太子妃,要不要叫春儿先去告知太子?”
红杏最后为赵粲理了理鬓边的发丝。
赵粲站起身抖了抖衣襟,没好气道:“当然要了,你去告诉春儿,让她叫醒太子后直接到大门口去,咱们在那里等他。”
红杏知道赵粲最是见不得太子良娣胡玖,自然不愿到胡玖的寝殿去等太子,于是朝门外大声喊道:“春儿!春儿!...”
“在!”宫女春儿慌忙跑了过来。
红杏吩咐道:“你赶快到胡良娣寝殿去请太子,就说陛下醒了,太子妃要他一起进宫探视。”
“是!”春儿应了一声,一路小跑而去。
赵粲道:“刘猛呢?他在哪里?”
红杏道:“刘公公此刻怕是早已睡了。”
赵粲道:“立刻让人去把他叫醒,只有他亲自驾车本妃才放心。”
红杏只得又快步跑到外面的值房去叫了一个小黄门去请刘猛。
大约一炷香时间后,东宫大门口,太子妃赵粲和太子陶崇雍一同上了车驾,随着东宫给使刘猛的一声鞭梢响,车驾在咕噜噜声中沿着夹道朝武帝的含章殿驶去。
皇宫大内,含章殿。
“来人!来人!快来人!陛下又晕倒了!陛下又晕倒了!”已然六神无主的羊元芷只知不住地急切大喊着。
“发生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事了?...”羊昶才刚走到殿门外的丹陛上,闻声急忙返身跑回殿内,急切间被殿门槛绊了一跤,一连踉跄了好几步,直接窜到了暖阁内才勉强站起身来,不住地大声追问。
“父亲!父亲!陛下又晕倒了,陛下又晕倒了,你快来看看!快来看看吧!”羊元芷已忍不住嚎啕大哭。
“什么?刚刚都还好好的,怎么又晕倒了?”羊昶禁不住身子晃了数晃才勉强定住心神,疾走两步来至御案的一头,一把推开羊元芷,身子伏地,一边急掐武帝人中,一边不住地连声呼唤道:“陛下!陛下!...”
但见武帝始终牙关紧咬,丝毫没有回应。
“父亲!父亲!陛下他不会...”
羊昶根本顾不得回应羊元芷,颤抖着将手指伸到武帝的鼻端探了探,发现仍有气息,顿时惊喜不已,这才回头对羊元芷吼道:“住口,陛下还有呼吸,陛下没死!来人!快来人!快来人哪!”
这时,门外守着的中黄门张硕已然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声音尖细地大声的答道:“老奴在!”
羊昶回头见是张硕,忍不住怒吼道:“张公公,太医令陈矩为何还没到?”
张硕急切道:“已派人去请多时了,老奴也不知为何还不到。”
羊昶狂吼道:“立刻派人去催,陛下今夜要是有所不测,本将军定要尔等全部陪葬。”
张硕大惊失色道:“老奴这就亲自去催,还请车骑将军息怒啊!”
正在这时,突听门外一人大喊道:“臣太医令陈矩因故来迟,请陛下恕罪!”
喊声未落,众人已见太医令陈矩气喘吁吁,连滚带爬地冲进殿来,张硕急忙让到一旁。
羊昶忍不住大怒道:“大胆陈矩,因何来迟?”
陈矩忙伏地跪倒,十分惶恐道:“回禀车骑将军,东宫传召为太子妃诊病,故而来迟。”
其时羊昶还不知道陈矩与太子妃之事,虽说那毕竟是未来的天子与皇后,仍余怒未消道:“还不赶快为陛下诊病!”
“是!”陈矩直接爬到了武帝身边,只略略看了一眼,便迅即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一粒药丸,先用银签慢慢撬开武帝牙关,再用银匙将药丸喂到武帝喉咙处,接着轻轻抬起其脖颈,让其头颅后仰,最后再扶起武帝上半身,拇指熟练地疾按武帝背部数处穴道,就听咯的一声,那药丸总算滑进了武帝胃里。
陈矩轻轻放下武帝,急切吩咐道,“快将陛下抬到龙床上去。”
羊昶立刻指挥几个小黄门把武帝抬到了龙床上躺好,陈矩立即上去诊脉,十数双眼睛全都齐刷刷看着陈矩,每个人的心跳都在加速,殿内一片静寂,静寂得可以听见彼此得呼吸声。
“陛下!陛下!陛下又怎么了?”忽然一个尖细声音响起,顿时打破殿里沉寂,众人回头一看,来者正是黄门令蹇珪。
张硕赶忙迎上前去,食指放到嘴边示意蹇珪噤声,而后才极力压低声音道:“陛下不知怎么的又晕倒了?”
“啊?”蹇珪忍不住惊呼出声,迅即压低声音道,“这怎么回事?太医令陈矩到了吗?”
张硕道:“刚刚才到,正在为陛下诊视。”
蹇珪不再言语,众人一起静静地等待着,殿内顿时一片死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矩这才为武帝诊完脉,只见他一言不发地站慢慢起身来,步履沉重地缓缓走到暖阁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