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过,小荷翻,孙宅老头好孤单,独自一人凭栏倚,默默无言为哪般?
对于教主的突然光临,孙德海吃惊之余还是吃惊,因为在他的记忆当中,自他入教以来,不曾听闻过教主大人离开过赤礁屿半步。这次竟为了吴家破天荒地出了岛,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或者说是兴趣,令一个千年大宅男敢于步出自己的舒适区,只身潜入这处处凶险、事事无常的俗世凡间呢?
冯奋常没有说,孙德海也没有资格问,思来猜去,暗自推测还是可能与吴家背后那神秘道人有关。
‘莫非教主也开始忌惮那吴家道人不成?’
孙德海不敢妄断,却又觉得十有八九如此。他之所以对此事如此关心,主要还是担心孙家或被无妄牵连,遭受教主猜忌,毕竟那吴家同自家之间存在姻亲关系是事实,再加之,这几年,孙德海愈发感受到教主同自己这些属下,对一念教未来的发展规划方向及理念都存有差异。
自己同众多其他分坛的负责人,蛰伏在各州各郡,潜滋暗长,可不是为了真的能与当地老百姓打成一片,和谐发展,谁又不是吃饱了撑的,自然都是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而反观数年来教主大人的诸多行径和表现,似乎只为一心练武修行,对教内诸事不闻不问,一切运营打理都甩手给‘四公一叟’了事,各地区的分坛也是任其自生自灭,不做干预。如此放羊式的管理模式,倘若不是教主本人神功盖世,镇得住场,教中各方势力怕是早就四分五裂,各奔前程了。
并且教主本人似乎对潜图问鼎大业也未曾展露出半丝兴趣来,包括自己在内的多个分坛负责人曾数次联名上书,要求在各地区分坛加建兵营,扩大兵募,加强教兵训练,以图壮大各分坛在地方上用于抵抗和进攻的武装力量。
然而结果几乎都是石沉大海,毫无回应。久而久之,自己同一众同僚难免产生自我怀疑,既然不是为了图王霸业,那我们这帮人还整日折腾,所图哪般啊?
这便是一念教眼下要面对的最大危机,上下不齐心,各有所图,教主同下属各玩各的,在各自前行的道路上,相互背道而驰,一骑绝尘,长此以往下去,一念教必将危矣。
并且这样又引发了另一个危机,那就是教主同下属间日积月累的信任危机,所图非类,互忌难免。
然而眼下针对一念教内部这种滋长的尴尬境况,所有人都一筹莫展,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任其持续恶化,因为总不能在造朝廷的反前,就先造了自己教主的反吧,且不说这样的反能不能造成,即便真造成了,以教主的武功,大不了一走了之,教中上下还能真有人将其留下不成?
倘若事情发展到那种地步,造成群龙无首的局面,必会激化和引发教内更多的矛盾和纷争。
外有朝廷以及其他江湖势力虎视眈眈,内部倘若又在纷争不断,试问整个一念教还能维持多久,真要到了那个时候,还不如一拍两散,自求多福算了。
孙德海眉头紧锁,连日的卧病,令他整个人都消减了不少,精神头更是不及以往。
潮湿的空气中,满是雨后的泥土气息夹杂着草木芳香的混合气味,略显浑浊的潭水里,不断有星星点点出现,在微荡的水面上,绽放出朵朵圆形波纹。院内各处蛙声连绵,偶有鸣蝉伴唱,院角处修竹煌煌,有风袭来,便似湘妃落泪,滴滴答答,如诉如泣,如怨如慕。
“父亲!”就在孙德海千头万绪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唤。孙德海转身,看见孙思明站在身后,正用担忧和关切的眼神看着自己。
“为父同你说过多少回了,你身份特殊,行事要多加慎密,无要紧事,切莫来往走动,近些日子,你来的可有点多啊,还都是大白天的...”
孙德海口中语气满是责备,却依旧顺从地任凭孙思明上前来,扶住自己的胳膊,慢慢走回到木椅边坐下。
“父亲无需多虑,非是孩儿自夸,若是我不想行事被人察觉,这世间除了宗师级高手外,就无人能轻易察觉孩儿的行踪“孙思明扶着孙德海坐下,脸上挂着微笑,说话时似有几分得意,却又在小心收敛着。孙德海见他这幅模样,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随你吧,你自己小心便好。”虽是无奈之言,却难掩宠纵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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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思明是孙德海的第二子。
孙德海原本生于靖州城内的商贾之家,家底殷实,成人后娶了本地一个小吏的女儿,婚后美满,可他的第一任妻子在生第一个孩子时,却因难产而离世,生下的孩子也体弱多病,未及束发,便夭折了。
后来孙德海又续了弦,这回娶的是位药师的女儿,婚后不久,后妻便相继诞下了二儿子孙思明,以及小女儿孙七娘,可没想到几年后,第二任妻子也身染重疾离世。孙德海因此大受打击,认为自己可能就是克妻的孤鳏之命,并自此熄了续弦再娶的念头,之后不久在岳丈临终嘱托下,又接管下了岳丈的药铺。
姻缘多舛,便令他渴望在事业上能有一番作为,于是他先用家中钱财将医馆的经营规模扩大,高价雇佣人手经营和管理,自己也开始潜心钻研起医术和医理,经过了多年的打拼,他便将岳丈留给自己的小药铺,打造成了靖州域内赫赫有名的大医馆。
接着又在机缘巧合下他加入了一念教,很快就成了靖州地区的分坛负责人,由于靖州城内各方势力庞杂,不利于分坛的发展,于是为了避人耳目,十年前孙德海举家搬迁至五十多里地外的肆柳镇县城,也将医馆的生意全部迁徙至此,还将医馆改名为‘普善堂’,很快普善堂便成了方圆百里最大的医馆。
因为忙于医馆生意以及暗中管理一念教分坛的诸多事务,孙德海分身乏术,自然便缺位了子女的管教,很快孙德海便发现二子孙思明染上了偷窃的恶习,刚开始的时候,还只是小偷小摸,可随着年龄增大,孙思明竟然开始挖坟掘墓干起了土夫子。
孙德海起初方法使尽,对这个儿子百般管教,结果却收效甚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