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行夜抬起头,便看见天上那轮硕大的圆月。他想起三年来,多少个更深露重的夜晚,他都是独自守着一堆篝火,烤着又干又硬的面饼。
后来他捡到了小结巴,遇到了莫声声,又捡到了三岁的小豆包和莫声声怀里那个连名字都没取的小家伙。与他同行的人越来越多——虽然年纪越来越小,但一路吵吵闹闹,就算幕天席地时抬头看月亮,都比从前更圆。
莫声声低垂着眼眸看着燃烧的篝火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十分入神,发间的蛊铃都显得比她平日更聒噪。
“出来这么久,想家了么?”嵇行夜问。
莫声声摇摇头,她将身旁已经睡着的小豆包也揽进怀里,平静地说道:“在我很小的时候,爹娘为了寻觅先祖踪迹,便已客死他乡。可我是巫族圣女,是全族的希望,连悲伤恐惧都必须藏在心里。”
嵇行夜深深望向眼前惆怅的女子,几天前她还因怀疑自己的身份而起了杀心,此刻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柔弱。
“所以我从小便告诉自己,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把他带回巫溪,替我死去的父母,也替所有被他害死的人,还一个公道。”
“可是,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又断了……”莫声声把头靠在小豆包的脑袋上,垂头丧气地说。
“那晚我们在樨山村民梦境中遇到的那个黑衣人,是他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
嵇行夜一边慢条斯理地用竹片翻动锅里的饼子,一边说道:“或许有一个人知道他的下落。”
“谁?”莫声声困倦的眼神顿时恢复了神采。
“我师叔。”
嵇行夜昨晚将那些与巫蛊相关的信息来回想了一遍又一遍,他记得当年师叔用蛊虫救活那只被豺狼咬断脖颈的小鹿时,师祖大发雷霆。
他十分不解,便问师父:“师叔明明救活了小鹿,可师祖为什么要生气呢?”师父打了个酒嗝,双眼迷离地对他说道:“徒儿,凡事不可只看表象。”
而今回想起来,他忽然发现了许多当时并未深究的细节。比如那小鹿虽然站了起来,却不似寻常幼兽那般活蹦乱跳,它的眼睛痴呆无神,走起路来四条腿僵硬地乱蹬,看起来毫无生气,仿佛身体里有一股力量牵引着它,就像那晚在幻世看到的鬼蛊一样。
嵇行夜将此事说与莫声声,后者闻言点头,神情凝重地说道:“手段确实很相像。”而后又问:“他在何处?”
“北野九幽城。”
“九幽城?”莫声声听到这两个字时,情绪忽然有些激动,她杏眼圆睁,眼眸中仿佛落了一层寒霜。
嵇行夜不解地问:“怎么了?”
莫声声跌坐回身下的石堆,凝重地说道:“那是我爹娘的魂归之地。可族中派出数十名精壮青年去北野查访,却并未寻到先祖的线索。”
嵇行夜凝神思索,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灵童今年刚好十七,你父母去九幽城时他大约还是个孩童,或许是被什么人藏起来了?”
莫声声觉得此话言之有理,便从锅里挑出一个面饼捏成指甲大的小块泡在水碗里,并说道:“小的我来喂,豆包交给你。”又转向行乞:“快吃,吃完早些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