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轻柔又虚幻的声音不断在嵇行夜脑海中回荡,却又倔强地保持愤怒同那蛊惑的声音相抗衡。
此时又一声高亢的鹤唳,无相身后忽然出现一个约莫一仗长的虚影,那虚影看起来像是一对展开的金色翅膀。翅羽扇动间天地混沌一片,似有排山倒海之力正要倾覆整片竹林。
“感受到这股神力了吗?你想要它吗?”
“肉体凡胎,作茧自缚。”
……
一遍一遍,不断在嵇行夜脑中回响,令他喉间发出凄厉的嘶吼。
可仅仅如此,还是不够。
无相仍微阖双眼,周身散发出浓浓的黑气,将无法动弹的嵇行夜笼罩其中。嵇行夜感到自己的眼前忽然出现了许多破碎残缺的影像。
血流漂杵的战场,一位额间印着鹤形印记的青年将军正在纵马驰骋,马蹄过处,无数生命倒在他的战刀之下。可当嵇行夜仔细看去时,却发现那些倒下的人竟全是手无寸铁的黎民百姓……
宁静的村庄燃起熊熊大火,惨叫声里狗吠儿啼之声此起彼伏,大火之中冲出一伙贼人,为首的青年振臂高呼:“全部杀掉,一个不留!”
……
恍惚中,四重境里欺男霸女的陈管事、在斗兽场上坐观人兽斗的萧明钰,全都变成了无相的面孔。
而此刻,无相正以神明之躯操控着可怕的神力,将他束缚在一种叫做“肉体凡胎”的牢笼里,然后好整以暇地观摩他在痛苦、愤怒和恐惧之下扭曲的表情。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孤馆无神明,无相实为鬼!
嵇行夜忽然大彻大悟。
他紧咬牙关,心脏像是被那一把烈火彻底点燃,滚烫的血液在肺腑中熊熊燃烧,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杀戮,腾腾杀意从眼中冒出火花来,灼得他几乎热泪盈眶。
周身真气以极快的速度在体内运转,嵇行夜竟以念力重新凝聚了一把剑,那剑形似一片猛禽的羽毛,虽无实体却锐利无比,刺破他眉心的皮肤一寸寸冒出。
他的衣衫被烧得破烂不堪,肌肉与经脉从皮肤下膨胀起来。瞬息之间,那股束缚自己的力量便被冲散成无数金色的尘埃。
嵇行夜嘶吼一声,迅速拔出那把剑,一念风起,剑指苍穹。
利刃朝着无相身后那巨大的虚影凌空劈下,无数落叶随着剑光化作杀人的利器一同朝无相飞去。
只听见平地一声巨响,巨响中夹杂着数声仙鹤的哀鸣。混沌的天地如同百万年前盘古开天辟地时那般,一道巨大的天裂横亘在竹林之间,将竹林生生劈成了两半。
天光乍泄,鸟兽四散而逃,无相身后的虚影幻灭,他的身体被切成两半,在没有血色的两半张脸上,仍旧挂着诡异的微笑。
“大道不在山中,有相无相般若。”
他只留下一句话,便连同那几只盘桓在林间的仙鹤一起,化作青烟消散了。
寂静的黎明,山气弥漫,东方天色已微微泛白。
在一阵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中,嵇行夜猛然睁开眼睛。
“呵,天亮了。”
少年正欲抬起酸痛的胳膊揉眼睛,却赫然发现手心握着一柄半尺长的短笛。
那短笛通身灰白,看着像是某种兽骨制成,笛子的尾端刻着两个小篆字体:黄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