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殷的军队让开道路之后,守一观的镖车队伍一路畅通无阻,几日后就大摇大摆到达了大宁府。
这时候,已经是东川大陆的春节了。
随着镖车队伍的到来,梁殷暂时退兵的消息也一同传遍大宁境内。大宁府的百姓们,这时才有时间庆幸战争没有即刻爆发,才有心思为这个大节日认真装扮一番屋舍,裁剪一匹新衣,宰杀一点家畜……虽说就算战争在年前爆发,节日总归还是要过的。但是确认战事延后之后,那节日就可以办得更为盛大、更为热闹不是。
大宁府的春节,就在这种平和的氛围下度过着。
武安侯府内,张秉、齐佑德还有一众亲卫,看着镖师们卸载在地的一箱箱金子,两眼发直,呆愣当场。他们都预想过玄生果会很值钱,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值钱。镖师拿给张秉的单据上清晰写着,黄金二十一万两。张秉还在目瞪口呆的时候,镖师已经在一旁催促着他上去点数。这么大单的镖货,镖师们一路也是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到了目的地,他们都盼着收货人尽早确认镖货无误,签字两讫。
在民间还是流行铜钱和银两的情况下,二十一万两黄金不啻于一个天文数字。要知道,整个大宁府年岁最好的时候,收的赋税折合不过九十多万两白银。白银与黄金的兑换比例起伏不定,但最低也没有低过十三比一。也就是说,就这几颗玄生果,足足是大宁府三年的赋税之多,这如何不让这些亲卫咋舌。
清点无误后,张秉在镖队的回执上签字画押。末了,这七支镖师队如释重负,一同告辞离开了侯府。
守一观的道童并没有在场参与黄金清点。他来到侯府后,早早丢下众人,屁颠屁颠跑去找钟梦回相见去了。
张秉望着镖师队纷纷离去,握在手中的单据如同烫手一般,不时撩拨着他的神经。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对着曾经一同到达苍霞山钟梦回洞府门前的几名侍卫招呼一声,领着他们去到侯府一侧安静的偏院里。
这些侍卫,有人是狂喜之情溢于言表,有人则是如梦如幻,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张秉重重咳了一声,把众人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
“诸位,玄生果卖掉了,可喜可贺。更为可喜可贺的是,果子卖出了一大笔财富,一笔我们享用不尽的财富。记得在苍霞山上,我们商议的结果是卖的钱大家平分。”
张秉缓缓在每个侍卫的脸上扫了一圈。这些都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同僚和部下,此刻他们脸上的表情却有点陌生。海量的财富砸下来,任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各种激烈的情绪涌上来之后,他们的表情与平时那是明显的不同。
“玄生果一共七颗。其中,有两颗是属于军师的。换句话说,外面的黄金,我们能平分的,一共是十五万两。”张秉的话音刚落,侍卫们的呼吸都粗重起来,连齐佑德也不例外。
张秉冷静地看着他们,停顿了几息后,他才继续开口道:“不过……”
这个转折,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们纷纷把目光再次聚集到张秉脸上。
张秉冷静地与他们的探究目光对视着,嘴下却是不停。“不过,你们想过没有,你们分了这么多黄金,准备怎么办呢?”
“怎么办?”众侍卫疑惑起来。
“没错。你们拿了这么多黄金,准备怎么办?你们都是郡主的亲卫,想必都清楚郡主的为人。该是你们的,绝不会少你们一分。哪怕是如今这海量财富,郡主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必定会如数分发给你们。”张秉目光熠熠盯着侍卫们。“但是,你们考虑过没有,你们拿了这一生受用不尽的海量财富,侍卫的职责你们还有心思承担么。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你们拿了这海量财富,想着的是尽快离开侯府,挑选一地当一名乐逍遥的富家翁吧?”
没等他们回答,张秉已恶狠狠地出声:“要我说,你们若要有这种想法,无异于自寻死路!”
“啊?!此话怎讲?”
“张头儿,你别吓我。这哪里有问题?”另一名侍卫出声提出疑问。
齐佑德眉头微蹙,沉默不语。
张秉没有让侍卫们思索太久,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你们好好想一想,如今是什么世道?乱世之争!洛流和昭昌全面陷于战火,梁殷与大宁马上又要兵戎相见,天下没有一处是太平的。如果是天下承平之时,你们拿了海量财富舒服躺下当一个悠闲自得的富家翁,倒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现在世道不太平,你们拿了海量财富,又离开了侯府,你们到时去哪里逍遥?你们身上所带的黄金,只怕会引来无数人的觊觎。”
“可是,珑璃、玄霜、大旭那边不是太平许多吗?”有人小声嘀咕道。
“一个外乡人,去到一个陌生的国度落脚,无根无底,身上还带着巨额财富,这不是妥妥一块肥肉吗?你们若是这么做了,只怕会被当地豪强吃干抹净。你们所带的黄金,就是你们一家人的催命符。”接话的是齐佑德。他冰冷的话语,掐灭了众人的最后一丝幻想。
众侍卫一时慌了手脚。
“那……那我们不离开侯府总可以了吧?”
“那是不可能的。”张秉立刻断绝了他们的念想。“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们若是拿了这海量财富,你们还有心思承担侍卫的职责么?还有誓死保护郡主的决心么?养尊处优惯了,消磨的是人的艰苦意志;荣华富贵久了,削弱的是人的奋斗精神。你们不会觉得,郡主会在身边留一群大腹便便,连提刀都费力的富家翁吧?”
“那怎么办?难道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了么?”众侍卫一时间六神无主。
“办法,其实是有的!”张秉深吸了一口气,肃容面向众侍卫道出自己的看法。“院子里那批黄金,我们只取少许,剩下的全数捐入侯府府库!”
“啊?!这……这怎么行。”
“对呀!明明是我们应得的黄金,为何要捐给侯府?”
一时间,众侍卫质疑声四起。
“别吵!”齐佑德厉喝一声。
待众侍卫安静后,他才继续说道:“我同意张头儿的看法。你们现在是被黄金迷了眼,还没看明白形势,我不怪你们。方才,老张头已经给你们分析了平分掉黄金的后果,我不就再赘述了。我现在换个角度,给你们分析分析,这么做的合理性。”
齐佑德打量着众侍卫,一字一句慢慢说道:“这玄生果,是钟道长送给我们的,没错吧?他说这是我们登上苍霞山的机缘,没错吧?你们现在仔细想想,你们是凭借了谁,才登上了苍霞山的?没错!是郡主!是郡主在前面带路,我们才走出了那个兜兜转转的什么鬼阵法。从这点说,郡主的功劳是最大的,谁敢有异议?哼!再说机缘,在山上的时候,你们一个个都吃了玄生果。按理说,钟道长的机缘已经送给你们了。现在,你们还想着把卖玄生果的黄金平分入袋。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满招损,谦受益’这个说法?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得无厌只会招来祸害。用道家的话来说,就是你们福缘太薄,承受不住这份机缘。”
齐佑德一通说教,把众侍卫训得哑口无言。而且这比张秉实际的分析有说服力多了,毕竟齐佑德一口一个机缘、福缘,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才更能让普通人敬畏。
张秉认真打量众侍卫的面容表情,一个一个看过去,发觉不少人动摇了。他趁热打铁补充道:“我说把黄金大头捐入府库,没说我们不能留够自用的量。我的想法是这样,黄金先一股脑搬进侯府库房,然后我们一人一个麻袋,能背多少就背多少出来,仅限一次来回,你们觉得可好?我可以跟廖叔通个气,让我们在库房里多准备一番。一麻袋黄金,足够你们一家子这辈子吃喝不愁了。”
“不!不止。你们的子孙后代也吃喝不愁!除非你们太软蛋,背不动一麻袋的黄金。哈哈”齐佑德在一旁打趣道。
张秉与齐佑德一道,说动了大部分侍卫,剩下几个脸色犹豫不决,难于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