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与刚刚那股生疏差异太大,祝卿好和蓝岚都不免有些诧异。
“莹姐姐,你,还好吗?”蓝岚虽未能见识传闻里翩若惊鸿,宛若游龙的薛莹究竟有多貌美,却在不近不远的距离,能够亲切地感受到那股温柔。无论刚刚曲子是何用意,都不免让人深感悲怆,蓝岚也借题发挥。
“好,如何不好?”薛莹垂下目光,转而偏向离宫后院,那里繁花似锦,此刻光倾洒其上,甚是耀眼。
“可是想起从前?”
祝卿好万万没想到,蓝岚会如此,她若是全然知晓从前种种,自己倒也不必担忧,可她究竟知道多少。
薛莹大抵是没想到眼前人会先挑起话题,她原先猜疑的心正一点点随之展开,“曲终人散终有时。”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蓝岚笑了笑,迎面吹来的花香,让她不由得提起,“花开花落,人散终有聚,桂花酿还有呢,桃花还远吗?”
薛莹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却在桂花酿处,微微愣神,似乎是窗外的光一下子晃了神,她看不清眼前人,又像是看清了。蓝岚不经意间露出的那枚玉佩,不得不打断薛莹的猜疑,她怔怔地望着那枚有些脱色的玉佩,眼底一抹升涌的温热在撇头之间又渐渐隐去。
这一幕落在祝卿好眼底,却是说不清的落寞。
她曾经幻想过很多个与之重逢的场景,是质问她当年为何无所作为,然后分道扬镳;是怒斥她当年无为如今更是没资格作多余的事,然后割袍断义;是刺杀她以报无为和同归于尽之举,然后一笑泯恩仇。可是啊可是,可是如今看着她心疼眼前这位“祝家遗孤”,她曾幻想的一切,变成这副模样似乎也好。
好在她无需为从前的变迁感到不安,好在她只需做好太后娘娘尽享荣华富贵以免挚友的遗憾,好在她并不用参杂进过往的恩怨平安一生。
虽然不知道蓝岚究竟掌握了多少,但已经让祝卿好非常认可她却是合乎身份。
看着薛莹渐渐动容的神情,某一刻,她也释怀了,释怀她并不是无动于衷,或许偏居一隅是她能够抽离的最佳选择。
祝卿好眼底的一抹悲凉在风中被渐渐融化,风里吹来了秋意,终于还是迎来了最后的一丝炽热。
茶香四溢间,徒留她们二人再续前缘。
青竹领着祝卿好出来,上下打量着,随后冷不丁来了一句,“你是贴身伺候的?”
“不是,婢子是最近侍候小姐的。”
她像是没有听到预期,有些失了兴致,又吩咐祝卿好该注意的事项。转角便遇上桃月,虽然冲撞了她,对桃月的态度反而好些,这让祝卿好有些费解。
青竹问了好些,桃月虽也是小心翼翼,不过还是如实禀明,祝卿好听着她所说的那五年颠沛流离,有些嗤之以鼻,原来所有人都可以过的很好,唯有自己,可她不后悔,她是可以选择退居山野,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轻飘飘被一笔带过的祝家,不甘心无中生有的生死之别,不甘心树倒猢狲散。
吩咐完,青竹还有其他要事便不多逗留,又嘱咐,晚些时候会亲自送回祝小姐,让他们不必担心。
祝卿好自然是不担心,她倒是想知道她们究竟是知道多少,“桃月,五年颠沛流离,不知会不会太在意从前?”一杯茶水递至桃月眼前,注意到祝卿好示意的眼神,微微颌收。
“小姐她不是那种人,只是想起些旧事,来寻亲罢了。”桃月精湛的哭腔,竟让祝卿好也觉得有些许动容。
祝卿好看着门外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又想到了一件事,“那小姐寻亲是不是就不走了?”
桃月不懂她想要自己说什么,但是小姐说了任务并不是长留于中都,虽然不明所以,但她还是硬着头皮继续,“不会,小姐不会抛下老爷和夫人的。”
此话一出像是说出了门外人的心声,听着步子慢慢走远,二人松了一口。
桃月有些疑惑地盯着祝卿好,欲言又止。
“想问就问。”祝卿好显然心情有些大好。
“你到底想做什么?”却还是问出了一句废话。
“你家小姐作什么,我便是要作什么,她不是来帮我的吗?”轻嗔一声,更像是讽刺,祝卿好也很好奇,幕后之人究竟要她作什么呢,她偏头邪魅一笑,又眯起那双眼睛看着桃月,“你这么衷心,跟她多久了?”
虽然不知道蓝岚的眼睛究竟是因为什么,但是她们二人关系密切,想来是多年的磨合才会这般得心应手。那这个计划的开始,她作为“祝家遗孤”的训练可不是简简单单两三年可以完成的,幕后之人如此用心,可不像是自发的,这其中跟自己的轨迹有没有关联,阿银的出现,【亥】的被俘,像是冥冥中有人故意为之。
桃月没有说话,祝卿好也不恼,她让其准备些吃食来,虽然不满,不过桃月并不喜欢跟她共处一室。
祝卿好一人待在屋里,看着窗棂外,像是万物腐朽的味道,湿漉漉的燥热在风里无尽蔓延,让人心生烦躁。
昏昏欲睡的模糊里,她复而看见了从前。
从前偏安一隅的方寸之地里,陋室苔痕上阶绿,远观草色入帘青,花树青上繁盛徐徐,谈笑风生鸿儒间。
那时候,太子同薛莹是天造地设,在亲朋挚友间更是郎情妾意,祝小将军与相宏宇在一侧下棋,偶有相宏宇悔棋之举,祝小将军也只是笑而不语,最后还是胜他半子。背靠桃树的裴兆勋静静地看着眼前无拘无束,面色无常,眼神里却透着满满地惬意,时不时飘零下来的花瓣,随风起舞的时候,让人忍俊不禁的枝桠上,坦然地躺着一位少女。
在那道温温柔柔地声线里,少女慵懒地伸着腰身,压着的枝桠松松散散又落下一叠花瓣,树下人却是各个都展开双臂,像是在等着她挑选一个合适的垫背。
少女娴熟地坐在枝桠上,嘴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气鼓鼓地要站起身来,却在不经意间失了足,看着众人一齐齐站在下方,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
可是失重感让她再度睁眼,转而变成了暗无天日,虚无的黑暗一点点侵蚀着她,她手足无力,眼神的恐惧渐渐被眼前划过的血迹斑斑一点点侵染开来,转而变成愤怒。
当手中出现冷兵器,她想握住,却是一场空,她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己始终置身于黑暗,已经无可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