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
长乐宫已经转凉,殿内的桂花树开的正盛,香气更是袭人。
然是离宫还再夏日的余热里,园子里也尽是夏日繁盛的花,此刻北风裹挟着桂花香远远袭来,扰得人心绪不宁。
薛莹收回目光,偏头看向帝戊,对上视线,他忽而笑了笑,她微微蹙眉,举杯共饮。
帝戊平静的面色上唯有那双眼睛充斥着喜悦,这算是多年来她首次这样主动,他余光注意到蓝岚,刚刚的小插曲似乎并没有消灭她的执着。
她倒也算识趣,并没有乘胜追击地要求关系亲密。帝戊心里不免担忧,若是薛莹态度如此,那么“祝家遗孤”同住离宫会否给她造成不便。
不等他开口,黄侍郎心领神会地挑起众人的兴趣,“还请陛下责罚,小人未能安排好底下人办事,错将《四梅花图》献予了祝小姐。”
帝戊下意识看向薛莹,那副墨宝是他悄悄收藏起来的,真迹的遗踪早早聊无踪影,他也想知道薛莹的态度。故作严词,“你这差事,当真是不想做了?”
“陛下恕罪,太后娘娘恕罪。”黄侍郎顺势跪下来,将图画引致薛莹身上,得来她疑惑的目光,也不枉费帝戊的苦心。
青竹得了示意,继而开口询问,“黄侍郎这是何意,既是陛下旨意,何关太后娘娘》?”
“今儿太后娘娘闻言祝小姐入宫之事,特传召,更是要赏赐那副蜀山绣图,然是底下人错拿,惹了笑话,幸而祝小姐不怪罪于小人,可小人怎敢欺君罔上,故而请罪。”
“既是祝小姐认为无过,小惩大戒,陛下以为如何?”薛莹复而将目光落在蓝岚身上,盯着那双眼睛久久未能平复。
意识到薛莹始终还是在乎过往,帝戊顺应给了个台阶。视线更是从未偏移,他到底是得不到她的一丝关注。
不过青竹还是发现了盲点,“传闻这《四梅花图》早在七年前曾在江南地带出现,后被一富商所购得,如何会出现在宫中?”
等的就是这句话,黄侍郎又将此画出自太后娘娘闺中墨宝,然是不知怎的出现在宫里,如今得见天日,想来是命运所指。
青竹听着都觉得刺耳,默默瞥向一旁的帝戊,发现他的目光赤裸,甚至不加掩饰。更是没好气地说,“想来是先太子的私藏。”
一句话打破了众人心中的天秤。
北风微微偏转,调转了方向,空荡荡的风带走了桂香,也带走了飒爽的凉意,温热的余温正一点点重新席卷,像是不甘示弱的挣扎。
薛莹率先开口,“掌嘴。”
祝卿好站在身侧,添杯弄盏之际,轻轻按压蓝岚的肩膀,示意她静观其变。
看着眼前这一幕,祝卿好心里有说不出来的异样,她明明能看出帝戊对其他人和对薛莹的态度截然不同,也能意识到太子一事是他的忌讳,青竹作为薛莹的贴身侍女,也是陪嫁,连她都这般纵容,可见他对薛莹的不一般。
可是她不敢联想,她复而想起昨夜阿银所说的那句话,像是某种印章实打实地印证了她内心的猜想,可是她无法联系到祝家满门,若是如此匪浅的关系,为何她保不住祝家,保不住自己的兄长。
她眼眶微微发酸,心中猛然一抽,手心已经不知道有多么深红的痕迹,可她面上并不能表现的过于明显。
她在等,在等一个契机。
直到帝戊开口,青竹鲜红的面颊才得以全然,她嘴角已经渗出鲜血,原先傲然的神态始终保持着,像是如同她名字一般的坚韧。
此刻再看向薛莹,祝卿好发觉她心情略好——杯酒不停,是她的一个习惯,她酷爱饮冷酒,无论心情好坏,只关乎心情起落差异。
或许在时光流逝的岁月里,她们始终任性地保留了一点恶习,好回味从前的恶趣。
碍于蓝岚眼睛不便,歌舞升平改为琴奏和鸣。
然是这一曲,似乎在寻找,在试探,在确认,薛莹特意安排了此曲,来印证昨夜的刺客是否来自彼时场面上的人。
显然,帝戊听的明白,而祝卿好亦然。
薛莹看向蓝岚,像是在沉思,面上的神情在皱眉的那一刻,似乎真的有种故人的模样,可是,她为什么要回来,父亲所说的是否跟她有所关,依着她原先的性子不是没可能,可是眼前的她太过陌生,陌生到自己竟觉得她不是她……
许是岁月恒河,总是在不断冲刷着,自己随波逐流,初心更迭,如何要求他人始终如一。她赌这一次,不仅是为了他们,也是为了自己。
祝卿好不懂她请求的含义,可她流露出来的那副神情,自己从未见过,从前那位娴淑仁德的中都第一佳人,如今也不过是个久居深宫的“怨妇”,她昨夜的愁思里参杂着什么,是否会有过往的蛛丝马迹,自然是有的,否则今日她不会命人弹奏此曲,自然是在意,否则今日她不会故意提及先太子,自然是试探,否则今日她不会同意蓝岚居于侧殿。
不同于帝戊的诧异,蓝岚的反应更加自然,像是她早早便会知道是这般局面,就像刚刚她故意亲近的委婉。
冷酒再热便不是滋味了,曲终人散。
送别帝戊,薛莹也要同这位“祝家遗孤”好生叙旧才是。
“青竹,上茶。”薛莹侧身看着蓝岚,视线落在桃月搀扶她的手上,她并没有上前搀扶,只是淡淡地看向桃月,她是个识趣人,将蓝岚安置好,便行礼退下,祝卿好应当一同离开,却被无人照顾为由留了下来。
这不得不让祝卿好心里一沉,之后每一步都尽量小心,总觉她像是察觉到什么。
“你瘦了。”薛莹温婉的声线总是能让人沉醉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