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比庆幸自己当年赌对了,为杜家挣下了这一线生机,亦无比懊悔这些年选错了,殊荣果然会磨钝眼界与敏锐,令人狂妄而不自知,导致一错再错,落得今日下场。
“大父何故总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杜六郎皱起眉头,对杜鉴的话不满,对杜鉴的安排更不满,“大父果真要将孙儿送过去?万一……”
“没有万一,她连盛瑾瑜都看不上,还能看上你这样的?”
“大父!”
“此女阴毒无情,且皮里阳秋,外无臧否而内存褒贬,你务必谨慎,切记观之闻之,宁肯无为,不可逞勇,你……你切莫步盛十四郎之后尘啊!”
“大父放心,绝无可能!”杜六郎不甚耐烦地应下,遥望着上座应酬不停的裴靖,越看心中越觉窝火。
他自诩非妒贤嫉能之辈,但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裴靖短短数载便爬到尚书令的位置是靠她自己的真才实学,若抛声炫俏的媚上也算真才实学的话则另当别论。
裴靖察觉到杜东林一直在打量她,对方眼中的质疑与嫌弃几近凝成实质,只差问出口了,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继续佯作不知,视而不见。
她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了,跟这种拎不清的傻瓜有什么好计较的。
宁宴和明庭竹说的没错,其人无论是才学能力还是胸怀眼界,皆不如盛瑾瑜远矣。不过平庸也有平庸的好处,尤其与盛氏对比,碌碌无为反而可以细水长流。
平庸者只需做对一次便受益终生,卓越者只要做错一次便遗害无穷。
说起宁宴,那人只说离开一下,也没说要去哪里,离开这么久至今未归,别是迷失在山林间回不来了。
裴靖与孙荣洲耳语几句,教其沿着山路往下找找宁宴,找到了不必急着回来,只看着人别乱跑即可。
孙荣洲应声称是,正要出门去,宁宴却先一步回来了,低声告诉裴靖他刚刚做什么去了,原是跑了一趟说经台,把文御给明庭竹赐婚的事告诉了盛瑾瑜。
裴靖眼中浮起疑惑,“你告诉他做什么?他教你这样做的吗?”
宁宴满脸骄傲,“当然是把消息散播出去,好让大家都知道这桩大喜事。”
裴靖立刻明白了这人的意图,惴惴不安地瞟了正与唐齐己把酒言欢的明景良一眼,回头叮嘱宁宴别到处往外说,别人问起只说不清楚便是。
宁宴不明所以,但觉所言有理,便也应下了。
裴靖思忖片刻,教孙荣洲过去看着宁宴,她去一趟说经台,虽然盛瑾瑜能知轻重,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盛瑾瑜见裴靖来此不免惊喜万分,问她要不要去溪边坐坐,这里比上面轻松惬意许多,皆是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应该聊得来。
那是因为我不在这里所以才惬意吧?
裴靖悻悻然,吟诗作赋的事她做不来,参与其中只会丢人,遂婉拒好意,并说明来意,叮嘱盛瑾瑜不要乱说明庭竹的事,起码不能被人知道此事是从他们口中传出去的。
盛瑾瑜横了裴靖一眼,对这人拿他当傻子看的行为十分不满。
他又不是宁宴,当然知道不能乱说。若裴靖是局外人,对外议论也无伤大雅,偏偏是局内人,只怕提一嘴都容易被有心人误会,万一出了问题,便是百口莫辩,散播消息的方法有万般,未必非得从自己口中说出去,“你还是管好宁宴吧,他的嘴才是最大的漏洞。”
“你放心,他只会在小事上胡乱张罗。”裴靖对宁宴还是有信心的,人是傻了点儿,但不是没长脑子。
盛瑾瑜翻着白眼“嘁”了声,对裴靖偏心的举动充满鄙视,确定裴靖不跟他过去闲坐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也不管人家话说完没有。
真没礼貌!
裴靖再次口出狂言,“盛叔叔年纪大了便少饮些酒,当心体虚。”
盛瑾瑜背在身后的手登时攥成拳头,离开的脚步恨不得踩碎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