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正聊着,我就随着阿毛来到了我那个叫阿国哥的家。我从阿毛嘴里得知,余阿国和我不同姓的原因是我们的父母很早就离异了,王阿庆跟了爸,余阿国跟了妈,所以哥俩从小不住在一起,比起阿毛,亲哥俩反而没那么亲。
不过,像家里死人这么大的事,两家还是会互相通气的。于是余阿国儿子死了这件事,第一时间便通知到了王阿庆的拜把子兄弟阿毛。原因是王阿庆经常喝醉酒不接手机,或者交不出手机费,手机停机,于是阿毛就成了阿庆的传话筒,但凡找不到阿庆,便找阿毛通知。
阿毛说,阿国跟了老娘,生活相对要好些。老娘离婚后,改嫁了镇上的李裁缝。李裁缝是南湾镇上难得的手艺人,白天守着啤酒厂的门卫室,晚上守着他的裁缝铺。没日没夜打了两份工的李裁缝,比起吃喝嫖赌样样通的王阿庆他老爹,李裁缝是个能过日子的好男人。
像阿毛这样爱唠嗑的年轻人,在大宁国实属已经不多。我一路听着阿毛唠王阿庆家的事,一路便跟着阿毛走进了余阿国的家。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一栋老式木头楼房,幽暗潮湿的老房子,分楼上和楼下,处处散发着积压了多年的霉臭味,让我这个大宁国来的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不适感。
脚底下踩过的地板,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下面正藏着无数只老鼠,倘若一脚深踩下去,好像老鼠们就要从这屋子的各处缝隙里钻出来了。我下意识地把脚步踩得轻一些,吱吱声却还是在我拖鞋底下此起彼伏地传来。
刚走进屋,我便注意到进门厨房水池的水龙头正均匀地滴着水珠子。水龙头下放着的脸盆,已经溢满了一大盆的水。
淡水对大宁国来说是非常稀缺且珍贵,节约用水,是大宁国人刻在骨子里的基因,于是我正想要伸手试图关掉那个正滴着水的龙头,阿毛却一把拦住了我,他说:“哥,没事,不用管。这水不用钱,水表不会走。”
我没听懂阿毛的意思,但也不想再多问,于是跟着阿毛往里走。
余阿国一家和李裁缝一家总共五口人,蜗住在这个老房子里。裁缝的家可想而知,布料衣物堆的到处都是且不说,光那几个大人,同住在这么丁点的老屋中,那种拥挤感令我窒息。不过,听阿毛说,自从余阿国的儿子住宿去了学校之后,这个家已经宽敞了不少了。
走进屋的那一刻,我一抬眼便见到那个坐在角落里神情呆滞的小男人,他是余阿国。余阿国和我长得天差地别,反倒是和站在他一旁的李裁缝仿佛有些相似。
余阿国干瘦的小身材,封顶一米六,黢黑的脸和边上另一张黢黑的脸一样,布满了褶皱。两个男人一样的神情呆滞,低着头一言不发。屋子里,另外还有一张六神无主的脸看向了正走进去的我,那是一张苍白的老女人面孔。
女人见我走来,便是好一阵嚎啕大哭,嘶哑裂肺般的哭声,震天动地,煞有将这年久腐溃的老房子震塌的架势。
这时的我,只关心小孩,于是我问:“孩子呢?”
我的话音未落,就见那老女人,又是哇地一声大叫起来:“已经拉去殡仪馆了!”
我紧问:“到底怎么回事?”
老女人哭着伸手拉着我说:“阿庆哪,你嫂子一家拦着啊,不让我们去殡仪馆见孩子,说是我们把孩子害死的。你倒说说看,我们怎么可能害死自家的独苗苗哇!”
我有些疑惑,一时间不能明白其中缘由,阿毛赶紧拉着我低声说:“哥,你不会是都忘记了?你妈说的是你嫂子不让看孩子,你嫂子家蛮横,你侄子死了,你嫂子怨你哥。“
这个时候,我眼前那两个呆滞的男人,继续保持呆滞。他们低着头看着地板,仿佛灵魂出了窍似的,没了心肝。好在一旁的阿毛头脑清醒着,他府在我耳边继续小声说:“你嫂子瞧不上你哥,他俩天天干仗,哪里还有心思惦记孩子?”
阿毛看了看我又继续说:“哥,你侄子这次期中考没考好,本来这孩子不爱说话,又去住校了,成绩不好之后,更不爱说话了。回到家,说不想上学了。躺在床上好几天,怎么劝都不要去念书了。你哥狠狠打了孩子一顿,别看你哥现在这样,他那牛脾气上来了,和你一样一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