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卯交界,诸位王公聚于内朝,太师裴己非高居首位,候着。
入得此间者,大都年近知命,蓄着长髯,面露疲态。唯高阶上的,身高八尺,面容俊朗神采焕发,到底正值壮年,令人艳羡。
殿中侍御史郭介、左拾遗齐准、右司马张仁宗几人以袍袖遮掩呵欠,与左右私议:“天子不知生死,太师突召我等入宫议政,众位大人可知是为何事?”
郭介悄悄将笏板一面向众人示意,张仁宗见得笏板所书,暗自咋舌:“迁都?这好端端的,是谁提议?”
齐准瞥他:“昨日魏峘回了北境,魏氏要在北境称帝。吾等若想保住性命官位,可得学机灵些?”
张仁宗叫苦不迭:“张某人府中上下数十口老小,如何经得起这番折腾。当年随先皇入京,置办宅子便耗了半辈子积蓄,要我舍了京都的锦衣玉食跟去北疆那鬼地方,倒真不如就地杀......”
郭介拂袖来拽:“张大人莫要胡言,如今不过是试探,看那魏氏父子是何打算。此处是京都,魏氏不可能弃了不要。却是太师......”
众人不约而同躲在笏板后,去偷眼裴己非的神色,见他面色如常,尽皆松口气。齐准道:“这小子鬼得很,咱斗不过他,可也得看看他在算计些什么。魏氏篡权,势必引来中原讨伐,迁都将天子带回幽州,使诸侯鞭长莫及,此为一法。若裴己非不走,那便是要与中原诸侯叫板,那时,咱们还真不如往北境为好。”
张仁宗闻言,只恨身为文臣难以力挽狂澜,连连长叹。另一头的臣子亦在交头接耳,说的,却是另一桩秘闻:“听北宫宿卫传言,昨夜魏虞不曾出宫,有人见魏家将戍守长秋宫外。”
众人噤声相觑,半饷,一人道:“魏虞年少出入定恭王府如自家,魏氏与定恭王原也交好,当年魏虞求娶五娘子闹得满城风雨,如今归来......”
另一人摇头太息:“天家蒙此耻辱,颜面何存?”
“定恭王一族尽入牢笼,魏虞以此为胁,娘娘恐也无法......”
“魏氏若有意留天子,便求娘娘随侍,天子若崩,则请娘娘相殉。吾等亦算周全。”
“太仆大人可真当得起孝民孝悌忠君逊顺之事,”原本静寂空旷的宝殿骤闻朗声,惊得窸窣鬼祟的臣子打个激灵:“天下以孝悌忠顺为是,臣为君妻,太仆大人既以此道裁断皇后娘娘生死,当以此道为陛下尽忠,切莫隐匿偷生,听世人耻笑。”
裴己非抬眸去看,自一众面目模糊者中见得一清秀凛然少年,当下道:“汝何人?如何入得内朝?”
廷尉徐中炤将那少年掩在身后,躬身来复:“回太师,廷尉正吕岱吕大人月前告老辞归,属下呈请将奏谳陈穆擢升为廷尉正,前日蒙太师准允,今日领其一同入朝面见太师。”
裴己非颔首:“本官听过汝一些过往,汝家贫,侍母至孝,举为孝廉,任檀州令时清正有威见敬于州里,蒙召入京。陈大人年少有为,却须知尊卑,区区廷尉正胆敢于殿前直斥太仆大人,妄议天家大事,且拖下去,杖责二十。”
适逢内侍臣迭步而来,身后跟着一人。众人不过眼角掠过,即刻整齐入列,噤声死寂。
魏虞大步上了玉阶,也不理会裴己非,径直去至宝座,躬身就坐。“裴大人为何心境不佳,一上朝便寻下属不是?那谁,回来。”
卫尉扣着陈穆,翘首望住裴己非。魏虞见臣子僵持,笑:“裴大人责其妄议天家大事,不知是哪一个天家?刘氏?还是我魏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