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日,太官奉上一碗汤饼,说是太师裴己非敬献的金州奢面。她嫌弃不知何处来的腌臜,因着刘绍在旁,不得不勉力一试,结果,混沌黏腻之物卡在喉头,险些将她噎死。
梦中,她为噎塞气逆所制,无从挣脱,又觉面目模糊呆滞静立久候不去的鬼魅环伺,精魂惧怖。他们在候着,等着,待她气绝,好带她奔赴黄泉。不!她是堂堂高真皇后,岂能去那污秽阴幽之地。当下手足挥舞,去抓一切能依附......黑洞深渊,何处逃生。
是什么黏附了她指掌,甩不脱,紧紧十指相扣。鼻息呼呼,有黑影罩落,沉沉压在她身上,几至肺不能喘,气不及息。再抑不住,惨叫尖啸,直将她自幻境拽回现实......
双目茫茫,所得暗室,是她寝殿。一人覆在她身上,交颈厮磨。是谁?断不可能是刘绍。成婚当夜,他被宾客灌得烂醉,宿在郑氏处。次日午后,她在房中抚琴,他踹了房门将她推在榻上匆匆行了夫妻之事。人人皆言成康王修身端行,后室中,也只是个贪色纵欲之徒。一开始,她哭得气厥,日日称病,刘绍亦嫌她不擅逢迎,不识情趣,半月便弃了她,另觅新欢。入主皇宫后,她被奉至高处,刘绍偶至,那些事,她乐得有人代劳,容她落得清净安然。
本能地,她反身以背相抵,振臂攀援,乞求能逃出铁臂掣肘。可一双粗粝如钳大掌扣住她腰身,将她牢牢按在榻上,不过这来去,隔着薄纱,对方意图昭著。天子受制,她便也成了砧上肉可任人欺辱么?自知无从逃生,一时,悲从中来。她呜呜痛哭,颤声呼救。
那人贴紧了她后背,横臂在她肩颈,严密圈禁了她。“六年了,皇后娘娘得尝所愿,俯瞰众生,权势富贵尽握,可有一刹闪念,记得旧时?”
他附在耳际,嘶哑了声低诉。怎会忘?当年,隔着牖户,日日只候这声线。母亲着怒于他的放浪无羁,她却期许得紧。有时,搁在门槛上的是颤巍欲飞的金蝶,有时,是掌心大小的纸鸢,有时,是整匣斑斓馥郁的鲜花糕点。原以为他是奉刘绍命,这么多年下来,她终究明白,刘绍不会记得她喜好,不会在意她欢心与否。
腰上的掌蜿蜒穿行,炽热体温熨烫她冰凉的肌肤,直至扣住她面颊。手腕略施些气力,颊上被恣意刚劲的髭须肆虐,便叫她望见一双锐眼。眉目愈发硬朗,却也裹含风霜。多年来,她仅亲近刘绍与他。男人么,所求有何不同!不知哪来的勇气,她挥手对住他便是一个耳光。
魏虞微怔,那掌实则无甚气力,所落之处轻浮麻痒,若较真倒像调情。情?六年前所受屈辱,以为今夜可得平复。女人罢了,发泄了,肆虐过,譬如尔尔,何异旁人?偏他念念难忘当年定恭王府后院秋千架上几欲乘风的衣袂与浓笑。他父亲少年时在乌桓与鲜卑当过俘虏,熟悉胡人,为鲜卑所助,任乌桓校尉,助刘绍父王刘锡杀入幽州,多年拼杀夺得北境,拒了先王赐封的荣安候,是以刘锡许天下共主为誓。先王病中,他奉父命入京助刘绍联姻定恭王,却在见得此女后甘冒违逆君臣君父之命,大胆求娶,累父亲蒙受屈辱责罚,惹来刘绍多年猜忌。这女子自闺阁入深宫,又怎知他离京多年后的际遇?既悟得天下俱入麾中,此女即成私有。为此,他组了五千乌骑精锐,号称乌骑义从,西征乌桓,东伐高句丽,北和东明,跨渤海,攻取了金州。中原混乱,刘绍无能,魏氏割据北境称霸早成定局。
手臂忽然松开,坠在她处的重量也撤去。殿中燃起烛光,移近了,置于帐外妆台。恍惚中,她不能将帷帐外这副身影与脑海中那一个重叠。当年的他,清澈真挚,热烈飞扬,如今褪去了青涩,较其他男子更显峻拔沉稳,昂扬威武。
手,撩起帷帐,叫她清晰望见坦然呈露的躯体。面上一热,她惊起拥住锦褥缩进床榻深处。
魏虞坐在榻沿,看她蜷成小小一团,因瑟缩,头颅低垂,如瀑乌发倾泻,掩住半个身子。整个人裹在被褥中,独半截皓雪玉足来不及躲藏。忽起邪念,探手需索,将那足踝握入掌中。惊呼声盈耳,他却叹女子的脚怎生精巧美妙。
她的脚被按在他胸口,该处有蓬勃澎湃跃动。那掌在足跟抚娑,沿腿腹盘旋至膝窝,仿佛她是一具瓷偶,供他细细品鉴把玩。魏虞待俯首,未料她哭声渐盛,不能抑止。最烦女子悲戚呼号,但她绀发覆目端丽殊绝,双颊绯红泪如珠坠,若狠心,应可如愿。胸腔内徒生的不忍与怜惜叫他停滞,轻软了声:“我不欺你,如何方能不哭?”
不是不惊异。李少玄斗胆,哽咽娇嗔:“放开我,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