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 入学(2 / 2)王大春求学记首页

“你好,嗯,那个,我叫王大春。”

这可真糟糕,当陈浩瀚伸出手的时候,大春才意识到他从来没实操过说你好,从来没跟别人握过手,甚至从来没有说过普通话,一紧张唰一下股沟全是汗,同时也伸出了僵硬的手。大春根本想不起来在乡下的时候是如何跟一个陌生人打招呼的,难道老师从来没教过如何跟陌生人打招呼吗?难道长这么大从来没跟陌生人打过招呼吗?脑袋完全是空白的。大春从此便谨记敬语要时长挂嘴边,对一个男人体现风度和内涵很重要。

大春的家乡很奇怪,由于改革开放受益早,大批大批的外省民工涌入,可家乡并没有因此而让普通话兴旺起来,相反由于贫富差距本地人极力打压外省民工,外省人对他们来说是穷狗穷猪,是比本地人低一等的生物,比香港人低三等的生物,当地人欺压内地人的同时神往膜拜香港人,老人们常说有钱就香港,没钱就凄惨。总之当地人把内地来打工的农民并不当人看,自然不愿意自降身价用普通话跟他们打交道,即便是从小就学拼音汉语的孩子。

大春的中学就很奇怪,属于镇重点高中,但是几乎全部教学都用家乡话,少数几个外省来的年轻教师虽然讲普通话,但是由于地域歧视也不招人待见。哪怕是语文老师,整个高三备考班只有两名语文老师比较受欢迎。一个叫鲍春梅,讲课生硬无趣,但是年轻,奶大,眼波迷离,腋毛浓密,爱穿若隐若现的衣服,在男同学眼中,鲍春梅跟观音菩萨一个级别。鲍春梅分在两个历史班,搞得那帮自带考究癖的历史学家天天以考究文物的态度学习语文,同时学习鲍春梅衣服的质地,成绩一度领先全年级。另一个叫薛图,年岁半百的老家伙,听说大春的爸爸也是他教的。薛图的嘴巴合起来的时候是歪的,左边上嘴唇好像被一个铁钩高高地拉起来,极不自然。并且薛图龅牙,只龅右边一只门牙,讲课的时候第一排的同学都拿着课本挡唾沫星子,阳光照射进来,跳动的唾沫星子搅着灰尘扬起了若隐若现的漩涡,让人联想到跳跳糖、抗洪、春梦后的那几秒。薛图德高望重,披星戴月,分在两个物理尖子班。在鲍春梅没来的时候,薛图一直是最受欢迎的语文老师。他用家乡话念出师表和短歌行很别扭,但是听说他猜题准,每年一猜一个中,所以新时代也没能阻止一个不会讲普通话的语文老师继续执鞭。大春班上一直因为没能上鲍春梅的课耿耿于怀,最后薛图在大春这一届掉了链子,猜了一大堆诗词填空没猜对,高考的填空考了三国演义的歌词,滚滚长江东逝水的下半句,物理班把上不了鲍春梅课的气一并撒在薛图身上,在低年级到处讲究他,到处编造谣言,甚至人身攻击,说薛图阳痿早泄性无能等等,当时的中学生在有限的性病知识里能用上的词全用上了。其实大家只要静下心想一想,薛图都七十好几了,阳痿早泄性无能那也是很正常的哩。听说下一届的物理班有位同学用能量守恒定律写了一篇作文论证薛图不适合带备考班交到副校长手上了。可见红颜祸水这个词是有道理的,鲍春梅仅用一对车前灯就让上百个理工男造了薛图的反。

当大春用他生硬的普通话和黑栗子扯皮的时候,另一个新生马涛进来了。

马涛用肉眼看不出的厌恶扫视了一遍。

“这个上铺有人吗?”

“上铺都没人,你随便挑。”

同样没礼貌,但是马涛表现出的霸气则比大春高出一大截,多年以后大春才知道那叫自信。

大春这时才想到光顾着新奇,忘记了挑床,后来才发现舍友都是初中开始住校的,有非常丰富的独立生活经验,每进一个新宿舍第一件事就是抢上铺,原因很简单,下铺就很容易被别人随便坐上去,而大家都知道,青春期男生的脚像生化武器似的,弄不死人,但是长期闻能造成抑郁。显然陈浩瀚中学时期的舍友脚都不臭。而王大春没经验则是因为从没住过校,中学就在离家200米远,学校是他们村的祠堂改造的,历代祖先的排位至今还供在学校的后厅。

马涛穿的比黑栗子还寒碜,洗得领口开了花的白T恤,已经变得不白,但也不是发黄,是一种感觉能散发出味道的说不出的颜色,T恤后面印着海尔空调,搭一条挂在半空中的七分裤,仿佛这条裤子的版型是对的,但是尺寸不对,马涛1米73。感觉像绿巨人浩克缩小后的样子,破破烂烂的。小圆脸像一个晒干的橘子皮,有纹有理,眼睛像拿竹竿子挑的两条线,背光的时候根本看不到。

马涛有资格嫌弃面前这两个人,因为他高考成绩足足比陈浩瀚高出三十分,比大春高出五十分,因为第一档填了一个太好的学校,考失误了才到这个学校来的。他和陈浩瀚有个共同点,都是考失误后不愿意复读,都觉得老子这种人才去哪都能发光,就在这个学校当当龙头算了。两人性格上却差别很大。陈浩瀚喜怒哀乐都藏在心里,待人待物都小心处理,从不生气,从不吼人,让人感觉很隐晦,交不了心。马涛直来直去,从不藏着掖着,看不上你连话都懒得跟你说,两句话不对付就很严肃地往对方脸上扔了句放你妈的狗屁,并且仿佛没有什么人值得他喜欢,讨厌一个人的时候,看对方的眼神如同看自己的老婆跟别人生的孩子一样嫌弃。这种人特别讨厌,但往往双方对上眼就容易交心。马涛刚进门就看到大春顶着一头颇有时尚感的毛发,马上就产生了厌恶的情绪。大春对他这种高人一等的眼神也没什么好感。但事实证明马涛和黑栗子在读书层面和社交层面都完全不是一个档次,马涛的眼神里有哲学。后来大春和马涛成为了最好的朋友,此为后话。

晚上7点左右,第三个舍友郭善被父母一前一后拥进来了。

郭善是大春隔壁镇的,父亲是一个小作坊的老板,母亲是妇产科医生。郭善头顶齐刘海,浓密得让人觉得额头发痒,总的来说和周杰伦是一样的头发,不同的是周杰伦是顶级造型师剪的,郭善的头发是他妈的发型师张姐免费给剪的。对华夏民族广大普通女性来说,最必须供养起来的就是妇产科医生和街道办。郭善的母亲作为妇女界的拦路鬼,在方圆三公里内占尽便宜,从卖猪肉的陈爱莲到开发廊的张姐无一例外经常上供,谁都不希望自己得个妇科病被缠上一年半载的,这是郭善的妈妈用他的专业换来的尊重。张姐不敢对郭善母亲表示恨意,全报复在郭善这个傻孩子头上,于是张姐手起刀落给弄了个猪啃的齐刘海,把自古以来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的怨恨发挥得可圈可点。郭善满脸青春痘,仿佛一座活火山,爆发的时候乱喷岩浆,喷得凶猛一点,就喷出了8毫米的脓包,同时溅出了白芝麻大小的小痘,如此郭善的油性脸就像一座活火山群岛。郭善全身阿迪达斯运动装,但是他肥肉松弛,从不运动,脑袋和身材不成比例,加上青春痘的重量,总感觉他每天都得用力顶着脑袋。郭善脑筋不灵活,从小学到大学全是走后门上的重点学校。郭善不善辞令,自私小气,胆小怕事,平庸得犹如北方的大白菜。有一次开学带了一盒蓝罐曲奇,收在柜子里,半年没拿出来过,陈浩瀚某天发现他偷偷把吃完的饼干盒拿去扔掉。这种小孩经常不开口就惹人讨厌,运气不好容易被坏学生打死在操场上,没有任何理由。郭善从小在糖罐里长大,没挨过饿,没受过欺辱,没看过毛片,不知天下之恶,以至于后来被陈辉按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时候,他感受到无力反抗的绝望,萌生了自杀的心。陈辉喜欢用绝对性的力量把郭善按住,不对其施暴,也不放过他,并且对他大口喘气,恶狠狠地盯住他,好让郭善感觉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干嘛,来感受郭善的绝望,陈辉喜欢直视人性的懦弱。

正当郭善兴致昂扬地炫耀他的全套正版圣斗士漫画书的时候,陈辉叼着一根烟走进来了。

陈辉是个心地善良的坏痞子。陈辉的坏是骨子里的,他高考的成绩乘以二还比马涛少了九分,但完全不妨碍他和马涛同班同宿舍。陈辉用最贵的翻盖64和弦三星手机,穿最新款的耐克T恤和球鞋。陈辉长得酷似陈小春,声线比陈小春好听,流行爵士摇滚蓝调说唱样样玩得溜。陈辉还玩得一手漂亮的街头篮球,蛙泳姿势标准,速度极快,胸肌非常完美。据陈辉自述,他在大学前已经破过三个处女,处女这玩意在陈辉得意的陈述中自然也就添上了不菲的价值。遗憾的是,陈辉在正儿八经学习三纲五常和科学理论上做得一塌糊涂,陈辉的种种才艺都属于边缘性才艺,不大受外界认可,陈辉便毫无余地地被划出了好孩子圈。但他乐意被误会,因为不止女人爱坏男人,男人也向往当坏男人。

陈辉心胸豁达,他从不计较钱财和时间,乐于花钱在他乐意的狐朋狗友上,也乐于花时间帮助别人做一些于他无益的事。陈辉也霸道无理,他多次扬言要杀了郭善。当郭善穿着整套菊花牌全棉保暖内衣从他面前走过的时候,他深吐了一口烟,转头就对王大春说,我真他妈想一巴掌把他的**拍烂。陈辉显然认为郭善的生殖器官像豆腐一样一拍就烂。大家都很难理解为何一个人会对一个毫无恩怨的人恨到咬牙切齿。

陈辉的爸爸是某部队的军官,对儿子也是军令如山地教导,亲手制造了这么一个玩世不恭的大魔王,陈辉在除了他爸爸眼皮底下的天空,肆意挥发,活出非常精彩的青春。陈辉心地非常善良,军训后教官要离校,全班只有陈辉一个人挤出两滴眼泪。王大春能玩得尽兴也能考出高分,这点让陈辉愿意自降身价天天围着王大春转。王大春心疼陈辉,也仰慕陈辉,所以愿意对陈辉特别理解,在别人不把他当一回事的时候,王大春一心一意地帮陈辉作弊考过每一场期末考。大三有一场英语考试陈辉不知道是不是犯了二郎神的冲,靠他的左顾右盼竟然没有考过,补考的时候王大春正跟一班北京佬在劈酒,从中午十二点喝到傍晚六点,整整喝了九瓶二锅头,晚上六点的时候,王大春拿着陈辉找人PS过的准考证,摇摇晃晃地出现在考场,考了86分。多年以后陈辉喝醉酒总爱唠叨这事儿,当年要不是大春愿意冒这个险,我回家得被我爸砍死。大春重重地向陈辉脸上吐了一口烟,别他妈自作多情了,是考试制度帮了你。

白飞飞,另一个混世大魔王,边脱裤子边走进来了。一进门就叨叨个不停讲述刚刚在门口买口杯和牙刷如何跟阿姨掰扯杀价,从口杯的容量讲到明朝那些事儿,从无证经营讲到地主家里没有余粮,嘴巴碎得跟缀化的多肉似的。白飞飞是中国和印尼混血儿,身材容貌出众,并且有古天乐的肤色和额头,如果说陈辉像古惑仔,那么白飞飞就是一彻头彻尾的黑社会大哥。飞飞的爸爸是个大商人,经营酒店业,据飞飞含糊的自述,他大伯是中央的官,官拜几品也很模糊,只知道跟国务院有点关系。白飞飞一开学就凭着他慢条斯理的口才和出众的外表当上了学生会外联部部长,大一第二学期当白飞飞把外联部前任部长上官楣操了之后果断辞职,带着他现任第N号女朋友经管系的贝贝去韩国玩了一个月。上官楣扭着大屁股往104宿舍进进出出半个月,愣是找不出一丝蛛丝马迹,大家都一口咬定白飞飞是半夜突然消失的。有一次郭善差点说漏嘴,被陈辉一个铁饭盒砸过去,泼了一脸的泡面,事情才算勉强蒙混过关。后来上官楣得知自己被玩了之后也不失师姐风度,甩头就和保险系的师弟肖蚌好上了。上官楣像个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