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之日转瞬即至。
妫乔强忍着腹痛,直到看见军营那边从某处升起滚滚黑烟,妫乔才大声喊叫,让院子外看守的士兵知道她要生产了。
接生婆匆匆赶到时,孩子已经露了头。
毕竟不是第一胎,生产过程十分顺利,没有用多少时间。
接生婆喜洋洋地抱着孩子给她瞧,“恭喜将军夫人!是个男娃!”
妫乔闭目偏过头去。接生婆看她累到说不出话,笑道,“夫人休息休息,我抱孩子去洗洗!”
下一瞬,接生婆眼前一黑,身体软在地上。
医女从她怀里抱过孩子,视线刚好接上妫乔望过来的那双冷静清醒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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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在农家,何邝无法派遣太多士兵跟着。加上妫乔即将生产,身体尚且不能自由行动,何邝没有太过提防,只派了一小队十个人在院子外面看护。
院外的士兵早就看见军营里有地方失了火。
尽管他们的职责是保护妫乔,可是军中出事,他们也不能坐视不理。带头的十夫长派了人回去察看情况。
这样一来,守在这里的人又去了两个。
听见小屋里传来婴孩的啼哭,不一会儿,医女拉开屋门。几个士兵围上去七嘴八舌问道,“是男是女?”
医女环视一周,“是男孩。”
士兵们兴高采烈。
“男孩!”
“男孩好啊!”
“将军可得高兴坏了!”
......
医女道,“夫人很累,军爷们不要在院子附近吵闹。夫人还说了,要等她休息好你们再去通报将军。不要让将军料理公务之余还要分神顾她。”
说着,将手中一个沉甸甸的布袋递给十夫长,“夫人说几位看护多日,实在是辛苦了。这是夫人给几位军爷的打赏。另外还给几位备了酒菜,军爷们先去歇歇。等夫人醒了,奴再过去告知几位军爷。”
方才嘻嘻哈哈的几个人立刻噤声。
收了银子,轻手轻脚地离开了院子,还不忘感慨两句“夫人真是体贴大方”之类的话。他们几个昼夜替班看护小院,早就疲惫不堪。现在孩子终于瓜熟蒂落,有酒有菜有赏钱,一个个乐得偷懒享清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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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天际的微光很快散去。
夜幕降临。
小屋里点上了油灯,一晃一晃的微黄烛光从窗透出。
小兵溜达出来,看了一眼安静的小院,脚下一步三晃继续回去喝酒了。
这时,医女开了门,穿着接生婆衣服的人从屋里出来。
二人绕到屋后,悄悄解了马匹,两人一人一匹骑着,手里又牵着其他的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小院。
马匹狂奔到开阔地带,几根销骨钉从妫乔手中射出,每一匹空马臀部都中了一钉,几匹马惨嘶一声,四散奔逃而去。
见医女露出不解,妫乔解释道,“防止他们通过马蹄印判断我们的去向。”
原来如此。
医女望向已经跑远的几匹马,突然道,“我本以为你会一个人离开。”
本来的确是没想带她的。只不过......
“我领你的人情,投桃报李。今日之后,你我就互不相欠了。”
荒原的风冷冽,吹动发丝贴着面颊,妫乔的脸色仍是大病初愈后的虚弱,可是眼睛却犀利的像翱翔天际的鹰。
冷峻、淡漠、坚定。
医女低垂了眼眸。
原来妫乔一直都知道。
其实,如果她真的存心逃走,早就可以重新回到家乡。
可是她迟迟不走,原因有二。
第一,她的确仰慕妫乔的医术,想要学到更多。第二,则是她对妫乔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同情。
这种心情很复杂,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在妫乔没有恢复自理能力之前,她以为她会一辈子躺在床上。虽然妫乔从未对她讲过任何事,可是她总是看见她眼里的冷漠与伤痛,那种悲伤愤怒在每次何邝来看过她之后就会变得更盛。
她知道她试图不要那个孩子,她不知道原因,也不愿多猜测。妫乔不说,她便不问,只是每一次都故意放水。只是那孩子命大。
她原以为,妫乔是要一个人逃走的。谁知她昨夜突然说,她们两个一起离开。
她知道妫乔原本的计划是把她留下的。医女不清楚是什么让妫乔突然改了主意。而妫乔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夜色笼罩的荒原,苍苍莽莽,一望无垠。浓重如墨的夜仿佛一只巨兽,吞噬一切。
妫乔望着看不到尽头的荒原,没有多说一句话,义无反顾策马朝着夜色深处而去。
医女望着她跑远,身影渐渐只剩一个米粒大的小点。
望向家乡方向,也是漆黑一片。
医女笑了笑,没有再看一眼北狄,扬鞭策马去追妫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