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狼藉,无论是竹简纸书、石刻帛书,所有的书卷都被翻得乱七八糟。
姒康不眠不休,已经翻了整整七日了。
虽然所有人都跟他说没用。
可是他不信。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他不相信这蛊真的没有任何解法。
“康,去休息一下吧。”
姒任看着他凌乱的样子,摇头叹息。
“我也没想到,乔练功走火入魔,清醒之后会因为自责重伤了我而如此惩罚自己。其实我并无大碍,也不会怪她。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唉,都是我不好,那天我该追过去的,那样她也许就不会做傻事......”
“您不必自责。”
在长久的安静之后,沙哑疲惫的声音才从喉咙里挤出来。
姒任唉声叹气,痛心疾首。
“康,你不要苛责自己,千万不要怪自己没有早点注意她的异常。巫枫族尚武,乔日日练功,早已......唉!不过,乔选择这样极端的方式,也是他们巫枫族的天性。天生刚烈的性子,宁折不弯。她是怕以后再失控会伤到你和稷,所以才......”
“父亲!”姒康强势而不失温和的打断他,头始终埋在书堆里一次都没抬起,“我在忙。”
这样的神情和语气,让姒任想起了一个他不愿想起的人。
果然是亲生母子,连让人讨厌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姒任冷了脸,不再发一言,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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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屋内,妫乔安然睡在榻上。
馥长老闭目把脉,已经足足半个时辰没有动过了。
一旁的少年面容冷峻,并无喜怒,好似并不在意。可是站他身旁跟他一起长大的少女却知道,他到底有多心焦。
终于,馥长老缓缓睁眼。
少女先问道,“馥长老,舅母如何?”
看看姒稷,又看看旁边的姒息,两个少年老成的孩子。不过终究还是孩子。嘴唇一动,想好的说辞还没出口,姒稷已经先一步开口。
“请馥长老实话实说。”
馥长老微怔。
姒息道,“身为人子,有权知道母亲的真实情况。请长老务必明言。”
罢了,即便她不说,这两个孩子也会自己去追根究底。
“她是中了蛊。此蛊名为续情,中者昏迷不醒,蛊每日在日出日落时分两次发作,发作时浑身烫如火炭。时辰一过又恢复如常。”
姒息问,“可有性命之虞?”
“没有。只是昏迷,常年痛苦罢了。”
“可有解法?”
半晌,才得到回答。
“没有。”
姒息失望,望向榻上昏迷的人。姒稷却盯着馥长老,沉沉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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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冷月银辉。
祭祀的神树下,一个伛偻的背影。
姒稷的脚步停在数丈开外,声音泠泠,“请长老告知续情的解法。”
馥长老转过身。
眼前的少年虽然年纪尚幼,行动做派却已然像个大人了。
他们从来没有出过村子,从来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他们并不知道自己从出生就被封印了灵力。他们以为自己同何邝那样的凡人是一样的,只不过寿命会更长一些罢了。
同龄的孩子里,稷是最出色的,武功天分比息还要高。他的心思也最沉,不像父亲,倒是很像母亲。不仅性格像,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飒爽和冷淡,也是像极了乔。
准确的说,是像极了巫枫族的后裔。
不,他本来就是巫枫族的后裔。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天意。
稷长到十几岁,竟从未发现其他族人的血是蓝色的。他以为所有人都跟他和他母亲一样,是红色的血,在某些特殊的时候,也会变成淡淡的金色。
终归得益于这些孩子知道一旦受伤流血就无法自愈,所以都在好好保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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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馥长老神思恍惚,不知在想什么,姒稷微微蹙眉。
“请长老告知解法!”
“稷!”身后一声断喝。姒康阴沉着脸走近,“你回去。我跟馥长老有话说。”
“父亲......”
“回去!”
姒康很少发脾气,偶尔动怒,是连妫乔都要吓到的。姒稷不敢再说,默默转身回家。
孩子已经看不见身影。姒康才道,“续情果真有解法?”
早晚是瞒不住的。就像很多事情终将见天日那样,早晚瞒不住的。
“有......只是代价......”
“好!请长老直说!”
不容置疑的语气,不容置疑的神情,明亮的眸子里燃烧着熊熊烈火,坦荡而专注,明媚而热烈......恍惚间,康的面容跟另一个人的面容几乎完全重合在一起。那人也是这样,那样温和,又那样强势霸道。
眼前一片水雾迷蒙,许久,她猛然转过身,一滴浊泪悄悄入泥。
“好......我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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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
原本完全封闭的木屋在南边开了一扇小窗,用来通风透气。窗边和屋子里摆了不少新鲜的花草,香气浓郁,用来驱散血腥味。
其实屋内弥漫了近两个月的血腥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就算有人进来,也不会察觉。
妫乔醒了一个月了。
可是她还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