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沅水,入辰州。
过沅陵、泸溪、辰溪,至溆浦。
沿途流离失所的难民渐少,渐渐也没有了兵荒马乱之象。
时值仲秋,打马经过几个村落,人们都在挖掘洞窖,修葺仓廪,囤积谷物。今年本是大旱之年,四方皆饥馑。可是辰州却好像没有受太大影响,照常秋收秋种,仓廪丰足。
妫乔在溆浦附近的一个小村庄下了马,一打听,才知道整个辰州一带没有不知道巫叶族的。
辰州百姓们眼中认识的巫叶族,并不是什么拥有神奇法术的异族,而仅仅只是名为“巫叶”的一个民族而已。
巫叶族在西边有自己单独的一个小村子,村里人不多,但是每个人的都懂医术。巫叶族人并不从事农桑之事,只是以种植草药、采摘草药、贩卖草药为生。
若是有老百姓种地伤了腰、打猎伤了腿、担水伤了肩的,去找他们,都会给治。
给老百姓治些日常的病痛,巫叶族人是不收钱的。若是感激,你是做什么营生的,就给他们送一点东西聊表谢意。若是什么也没有也没关系,巫叶族也是照救不误的。
附近生活的大多都是从事体力劳作的穷苦百姓,温饱尚且勉强,是很少有人有能力请医看病。
所以大多数时候,百姓们有个头疼脑热,都跑去找巫叶族人。病好了,就送两升自家种的米、送几条自己打的鱼、或者是自家酿的米酒、腌的腊肉......一来二往,附近的几个村子跟巫叶族的关系都还算不错。
一听有人打听巫叶族,几个正在忙农活的农民十分热心肠给妫乔指路。
妫乔道谢上马,朝村民们指的方向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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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古朴村落,背山临水。四周风景秀美,颇有古意。村庄嵌在其中,浑然天成。
妫乔行至村口,在近处干活的几个男女停下手中的活计,纷纷朝妫乔的方向围过来。
妫乔以巫族平辈的礼数见礼,自报家门。
“巫枫族,妫乔。奉巫枫族长之命,求见巫叶族长。事关紧要,请务必代为通传!”
谁都知道,巫族三脉轻易不相见。一旦要见,必定是有极其重大的事情。几个男女盯着妫乔,十分警惕戒备。
最后是站在中间的那个男子上前一步,跟妫乔见礼。
男子道,“巫叶族,姒康。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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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村子不大,所有屋舍也并不相邻。
每个木屋四周都是药田,乡间小径,阡陌交通。大约是因为巫叶族不似巫枫族那般爱好杀生,再加上无论是门窗装饰还是花木草植都是淡色,并没有赤色大红金色这样浓烈的色彩。
整个村子显得十分恬淡安静。
在前往议事屋的路上,妫乔好奇发问。
“我见你们巫叶族人都穿白衣,服白玉,难道是族中尚白?”
姒康回答,“也不全是。只因是仲秋之月,招摇指西,其位西方。所以,我们秋天多穿白色。”
“原来如此。其位西方,其日庚辛,盛德在金,其虫毛,其音商。秋属金,属西方白虎,故秋日尚白。乱世之中,巫禾族已灭,巫枫族难以保全,而巫叶族到现在居然还是按照古老的习俗,依时节而动,并未被外界干扰。实在是难得!”
“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纵是帝王将相,也逃不过黄土一抔;纵是万里河山,也难免沧海桑田的变迁。巫叶族人只愿在这斗转星移的苍穹之下,安安静静守一方土地,种一亩药田。”
妫乔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沉默不语。姒康也没再主动挑起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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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叶族的议事屋跟巫枫族差不多。只是普通的木屋,略比其他房屋大了些罢了。姒康领着妫乔进去,对屋内的执杖人行礼。
“父亲,这位是巫枫族人妫乔,奉巫枫族长之命,找您有要事商议。”
望着眼前的老人,妫乔不解。
“我要找的是巫叶族长。”
姒任缓缓转过身,沉沉开口,“我就是巫叶族长,姒任。”
妫乔好半天才从震惊里缓过来。
“您是巫叶族长?可是巫族族长之位,一向是由女子承袭的。男子......”
男子没有资格。这是妫乔未说出的下半句话。
妫乔的疑问是有根由的。
巫族本是母系氏族,女子当族长,女子当长老,女子管理族中大小事务,孩子随母姓。后来,巫族根据姓氏和血脉,分成了三脉,也就是巫枫、巫叶、巫禾。自此,巫族从一个庞大的部落,变成了三个小部落。
由于血缘的差异,造成三脉天性不同,彼此不再通婚。
千年过去,每个部族都或多或少有些变化和进步,要说完全按照千百年前的古老的规矩办事,也确实是不太可能。
可是旁的也就罢了,族长之位居然......
妫乔有些心惊。
方才一路过来,她还在心里感慨巫叶族如此守正实在难得,没想到竟然直接干了一件如此离经叛道石破天惊的事情。
这就好像人间的皇帝突然不再是男人,而变成了女人一样。
不过心里再如何惊讶,如何好奇是为什么,妫乔也没有问。一则,这是巫叶族内部之事。二则,她找巫叶族本是为了其他更重要的事情。
冷静下来,妫乔才开口,将事情原委以及来意一一说明。
姒任听过,默了半晌,才道,“你的意思是,巫枫族长要开启灵祖遗留的原境,来躲避这一场祸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