妫沨气性未平，问道，“你怎么看？”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

妫沨眼光一亮，“你赞成我？”

给他上药的手没有停顿，绛血草敷在伤口上，渗血处开始缓慢愈合。

“我没这么说。”

木屋内一声不闻，妫沨眼巴巴看着她，还在等她的后话。妫乔对上他的眼神，道，“墨守成规固不可取，可南王幼辛并非明主。”

妫沨背靠圈椅，长长叹一口气。

“幼辛嗜杀，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宁安候石坚已死，皇帝已经无人可用。用不了几个月，甚至几十天，天下就会易主。南王在这个时候招安，我们投奔，是功臣；等到他称帝，我们就是曾经不肯归顺的旧朝遗民。乔，大势已去了，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妫乔没有说话，拉开木门，让阳光透进屋内。

枫木屋的墙角夹缝中不知什么时候长出几朵鲜艳的彼岸花，一只只手掌托举状的朝着天空，像芸芸众生对天地神明伸出的渴望得到救赎的手。饱尝冷暖的人们用他们辛勤劳作的手，哀哀戚戚，可怜兮兮乞求上苍不经意间低头的一点点垂怜。

可是神明高高在上，俯瞰苍生似蝼蚁，不会注意一个无人在意的角落。

妫乔抬起头，沉默的望着辽阔的苍穹。

那是广袤无垠的天空，那里的飞鸟拥有无尽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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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村南边用来祭祀的古枫树下，巫枫族长将一个方形小木盒郑重交托在妫乔手中。

“族长......”

“乔，圣簪由巫族三脉轮流守护，每百年一换。三脉若非紧急情况，绝不碰面。如今巫禾族已亡，巫枫和巫叶若不联手，南王大军一到，只怕我巫枫族便要被尽屠了！”

“族长的意思是......”

“开启灵祖遗留的圣境，需要现任巫族族长的血。你带着圣簪去武陵，找巫叶族长帮忙。一百年前，巫禾族投靠明王之时，巫禾族长已经将自己的心头血涂在圣簪上，为的是彻底断绝关系，若有一日其他两族要入原境避祸不必再找巫禾族。现在，就只需现任巫叶族长的血便可开启原境。”

妫乔却迟迟未接，十分犹豫。

“族长，巫叶族是医族，尚仁尚善。我们巫枫族崇虎，善猎善杀。三脉之中，我们两脉本性相斥，甚少交好。我担心巫叶族长未必肯轻易出手相助。”

巫枫族长道，“如今是非常时期，灭族之祸近在眼前。说到底，我们跟巫叶族纵然不同宗，也是同祖，巫叶族岂会不知唇亡齿寒的道理。你只管去，尽人事，剩下的......只有听天由命了。”

事已至此，无可奈何。

妫乔接过簪盒，郑重道别，策马飞驰而去。

残阳如血，泼天的晚霞，越过重重山岭，蹚过蜿蜒河流，一如往昔在古老的村落洒下温暖和煦的霞光。漫山红枫如梦似幻，在秋光里拼命散发最后的生命力，迎接那场即将到来的猩红色的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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妫乔马不停蹄往武陵赶。

一路上，人间的惨状远比妫沨口中叙述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哀鸿遍野，饿殍盈郭，悲貌惨状使人不忍见闻。

途中多遇盗贼，也有良民而被时局所迫落草为寇的。妫乔不管三七二十一，凡是拦路的统统一把销骨钉解决掉。还没出雍州，便已杀了百十余人。

快马加鞭。

这一日，刚入荆州，远远山路上，看见一群官差在捉拿一个少年。

那少年武艺不差，却难敌众人轮番上阵，官差们群起而攻之，少年已经是遍体鳞伤，体力耗尽了。

妫乔不欲多管闲事耽搁时间，用力夹紧马腹，正欲加速从旁边过去。眼神一瞟，却被那少年破烂衣襟中露出的半截白色织物吸引了目光。当下缰绳用力一勒，马儿扬起前蹄长嘶，停住了飞奔的马蹄。

冷冰冰的刀锋挥下，在夜色中闪过一道寒光。

下一秒，钢刀被一枚销骨钉打断，半截钢刀直直插入泥土，刀柄也从官差手中跌落。还没等手臂因外力的猛烈力量而感觉到发麻疼痛，另一枚销骨钉已经钉穿了他的喉咙。温热的鲜血被钢钉牢牢堵住没有喷出，只滴下了两滴黏稠的血，落入泥土。

电光火石间，数十枚销骨钉射出，却无一人看清楚是怎么射的，甚至压根没人看清射出钢钉的人是什么模样。周围黑压压一群人齐刷刷倒地，只来得及从喉咙里哼出一星半点的“呃啊”声。

妫乔下马，蹲在少年身边，将那半截白色织物从怀里抽出。少年想要阻止，却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

妫乔仔细翻看了两遍，没错，是折宇橐。而且是巫禾族人的折宇橐。

妫乔拍拍少年的脸，“这东西哪儿来的？”

少年的眼睛半睁半闭，显然是已经迷糊到神志不清，嘴里却嘟囔着，“......终南......武陵.....终......”

原来也是要去武陵。

可是妫乔绝对无意带一个拖油瓶上路。手指探到动脉，嗯，不会死，多休息几个月就行。鬼使神差地，妫乔手指在插入泥土的半截刀锋上轻轻一抹，锋利的刀锋割破手指。妫乔一只手捏住少年的下巴，将血滴进少年干裂的嘴里。

五六滴就够了，剩下的看造化。

妫乔用力拍拍少年的脸颊让他清醒一些，折宇橐在眼前晃了晃，“这个我拿走了。”

没有再逗留，妫乔飞身上马，马蹄绝尘。一人一马没入浓浓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