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是在寻出城的商旅吗?”
思绪被打断,“妙公子”别过脸去忍住哀情,这才望向拦在马前的孩童。
“这也不像啊……”小孩边抬起一幅通缉画像边看着“妙公子”仔细比对,小声嘟囔了句。
那画的正是少年和有熠。
“你就是似海?”
“是我啊公子!”这瘦得跟豆芽一般的孩子立刻招招手,视线落在“妙公子”腰间食袋,“公子是带了浮雪酥和如意珍宝鸭吧?那公子要找的人就是我没错了!”
他半信半疑,但还是解下袋子递给那孩童。小孩嘴馋,但也不着急吃,而是拉着“妙公子”的手,连带灰灰和神通一块往巷子引。
“公子跟我走吧,天明前会放最后一批外客出城,公子金衣神貌,不太像走马风餐露宿的人。我们先去换身衣服……”
“这是去哪儿?”
他被拉向昏暗巷深,几步回头,却还是不由自主跟随小孩而去。灰灰和神通也不鸣不闹,月光拂照处只有人行马迹。
同辛祸、有熠分别前,辛祸将原本要安排无亦离开的法子给了“妙公子”,要他立刻去福禄间买汪家糕饼铺的浮雪酥、对面盛食斋的如意珍宝鸭,再在约定好的时间等在特定的位置。
“会有个叫‘似海’的孩子来找你,他属外来商旅,因斗灯大会入城,他会带你出去的。”
所以似海要等的人其实应该是无亦。
“你额头怎么了?”小孩头上是连片渗着血的淤青,但他完全没声张。
“没事。就是抽空帮老大……就是楚……辛大哥去医馆探了个消息而已,一点都不疼。”似海笑着回应,带“妙公子”来到一处低矮院落,看屋里堆的各式俑人及画卷就知道这儿是专门做神像的。
“公子有兵器要带出去的么?”
“妙公子”忙点头,拿出两把薄利生寒的刀来。
“我家老板会把刀藏进神像,公子你换好衣服就歇一会儿吧,到时我叫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似海看着“妙公子”应声躺到床榻上,这才拿了刀出去。
这一夜发生太多事。
“妙公子”已经得知想要的真相了,不知无亦得偿所愿了没。
但他居然梦见了无亦。无亦刚死,便托梦于他,梦里他们坐在屋瓦上赏月喝酒,白狸猫蜷在手边,目之所及处城池繁华,灯明千里。
他明明是很爱笑的,却面对少年笑着笑着就哭了。顾不得哭势难看,恨不得要将心肺都哭碎裂。而那少年静望他肝肠寸断,没说一字,只默抬手摸摸他发带,好似安慰。
如果无亦能说话,他定说“替我照顾姐姐”或“要带灰灰和神通走哦”之类的琐言,全然不提他死前有多绝望有多痛。
甚至没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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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风大,吹得人迎面含泪。商旅用草药、茶叶换来布料和粮食,马匹驮着沉重货物随人行到守卫跟前,一一过关查验。
“妙公子”这下倒像个行商了,跟着似海递上文书。
身后贰十城逐渐模糊成黑点。
“十里亭到了,那公子我们便就此别过。”小孩笑嘻嘻同他道别,炙阳横贯路间像能通往那条他曾与无亦说过的“阳关大道”。
“保重啊。”虽是刚认识没几个时辰,“妙公子”依然用力挥挥手,大笑着拥抱了似海。
还轻轻抚了抚孩童额头的伤。
十里亭不是起点,但也绝不会是他和少年的终点。
“出来吧,跟了我一路也不嫌累。”眼见商队走远,“妙公子”这才收住笑,眼神凉凉地扫了遍亭子四周,抬手将斗笠摘下。
“我出生时是七月半,因被大师算出命带邪魔,自小便佩戴纹满佛语经文的发带,用以驱邪避魔。其实我知道这就是些可有可无的崇奉,说不来有何根据,但怕我娘亲担心,便日日戴夜夜戴,不曾取下过。”
初入江湖他为了隐匿身份,总是覆笠遮掩、不用兵器,如今面对毓阳城的人倒是不必再藏。
“你说得对,我不姓妙。”
他低声朝风里说,像是在回答少年的英魄。眼中狼钩明亮热烈,不熄不灭。
“你应该认识我的刀,是晴门贺家‘诀别’双刀啊。”
毓阳城弟子快速包抄过来,“妙公子”慢吞吞露出个苦笑,却无比坚定地从神女像碎片中握住了刀柄。
山野外又是山野,江岸东西,春日生发。
“我是晴门现任家主——贺殊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