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军将士听到城墙的鼓点和靖王的呐喊,看到前方袍泽成片倒下,有的血冲头顶,不愿投降,有的见放下武器者被自已将官射杀,横竖是一死,更加拚命地冲锋,撕杀。
永定河边无名骨,犹是闺中梦里人。
靖王耳边忽然响起爱妻深叹,禁不住地举剑向天,仰头泣血,长啸如狼王在月夜悲鸣:“我欲你等活,你们却一意求死,重箭,投石。”
没有了平民为质,对方不愿妥协,他便毫不留情,先是点燃的重箭飞涌,拓跋宏的帅旗被射得刺猬一般,守军士卒一批批地倒地,坠落,围绕城墙堆叠两米多高。
然后,各种型号的投石器,将石块和铁球如暴雨般泻上城墙,成群的人体,在瞬间被砸成烂泥。
惨烈呼号此起彼伏,侥幸逃脱的,一些人四处寻找躲藏之处,另一些则红了眼往回拚命射箭,浓烈的血腥味弥漫空中,臭气充天。
最后,大地开始抖动,靖王麾下重甲骑兵出发,数万战马列成阵形奔腾,如飓风海啸,排山倒海一般冲向城墙和守军。
这一幕看得高处的拓跋宏神情惨变,他知道靖王麾下轻骑队无敌天下,却没想到他的重甲军,亦有如此威力。
守城的士兵面无人色,耳边除了铁蹄飞奔的轰鸣,和骑士们的喊杀声,已经听不到别的声响,眼眸里除了血色,也看不到其他的色彩。
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血肉模糊的躯体被人马践踏,断肢残臂和颗颗头颅在风中飞起再落下,各种兵器相击,尸横遍野,血流漂杵。
济城在一日内沦陷,靖王生擒了拓跋宏及其十七员将领,斩杀三万余人,缴获战马两万匹,降者不計其数。
再两日,靖王将在济城附近的驻军扫荡殆尽,率军直扑洛京,兵锋所指,沿途诸州诸郡,望风而降。
洛京,毓秀宫,金丝楠木镜,合欢碧叶花纹。
这面曾经照过那绝世容颜的明镜,此时现出肃王轮廓分明的面容,他阴沉深暗的眼神,盯着镜中投影:“大好头颅,谁人来取?”
最后一句,声色俱厉,惊得正在为他梳头修长白皙的手,停在空中,片刻,手的主人柔声问道:“陛下,可是累了?喝杯茶解解乏,可好?”
今日的结局,早就注定,镜中影像,慢慢地幻化成那个天光初现的清晨。
阿娘领着十岁的他,向刚刚被封的嫡皇太孙请安,童子立于他翟衣玉佩的正妃母亲身侧,皎如月色,莹如珠光。
心内猛虎便在那一刻苏醒,阿娘乃公府嫡女,他身为皇长子,英武非凡,五岁骑马,七岁挽弓,皇祖却选中文弱的沈氏之子为继承人。
仇恨的眼光,从此日夜注视着那夺去他权势和荣光的少年,却不知从何时开始,赫连迦尧那头恶狼,在以同样的眼神盯紧自己。
刀光剑影,庙堂诡谲,四十余年的生命,回首之间,忽如过眼云烟,仿佛依稀,只空留一个孩童俊逸的身影。
洛京被围不攻已有半年,郭骥率楼烦铁骑兵临城下,切断了禁军和神皇军的联系,曼殊弘和拓跋宗则从两翼不断地骚扰。
他每每出击,敌人皆以飘忽不定的阵法回避,他一收兵,对方又狗皮膏药一般缠围,直到那头狼在济城收服守军主力,安治好沿路地方,畅通无阻地北上而来。
晴空之下,云卷云舒,那匹狼在城外喊话,或许是自己的错觉,竟觉得看到的是赫连迦洛,眼神月光一般澄澈,在静静地照耀着,尘世欲望的深渊。
“兄弟一场,陛下仁慈,许你过完新年,何去何从,你仔细想想。”那人的语气山明水净,仿佛自己不曾给他下过毒,不曾逼得他心尖上的女人千里逃亡,也与截杀他亲如兄弟的西门昭无有关联。
仔细想想?如老十和沿路的众将臣服?笑话,朕乃搏击长空的鹰,雄霸森林的狮,自古成者为王败者寇,天不助我,奈之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