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亲王府和禄红印象里的那些大户人家没什么区别。
高门大院,仆役成群,往来的宾客不是宽袍大袖、峨冠博带,就是满头珠翠、彩衣长裙,身边跟着数个丫鬟小厮,有的还带着仆妇侍卫,坐车、乘轿或是骑马而来。
禄红身边只有玉茗、素客两个丫鬟,加印子一个穿着普通仆役衣服的小公公,不算起眼。
但正因此才引人注目,三品京官及家眷才能使用的四抬暖轿,脸生的年轻夫人和与之身份不匹配的排场。
再加上那略有些拘谨的模样,看着更像是小门小户出身,有钱又不懂规矩,所以坐错了轿子。
有留意到的夫人问相熟的姐妹说:“那是谁啊?”
“看着脸生,似乎没见过。”
也有知情一点的:“她身边跟着的好像是西厂禄提督的侍女还有成掌班。”
“那她不就是那个!”
一个夫人想说点儿什么又怕被哪个探子听到,忙闭了嘴,还差点儿咬着自己的舌头。
话虽然没说完,但大家都知道她想说什么。
这不就是那个被亲爹捆着送上门的姑娘嘛!
土财主家的小姐。
“这样的场合,她怎么来了?”
“她怎么不能来,”一个夫人拈着帕子掩唇轻笑道:“到底是厂督夫人嘛~和以前可不一样了。”
是不一样了。
对这些真正的权贵来说,土财主家的小姐自然是上不了台面的,可这太监的夫人,就更……
以往她没资格出现,是因为身份不够,但好歹是个清白人家的女儿。
如今倒是能出现,可她就算被奉为上宾,大家心理也是不屑的。
这话看似是在讥讽禄红,实际上禄明喜这个娶妻的太监也是一样没有脸面。
有些事情人人心里都明白,但敢这样阴阳怪气的可就不多了,她看着不像傻子,那就必然是有来头的。
果然有人打起圆场附和了两句,也叫破了她的身份:
“长宁郡主说的是,厂督夫人自然是能来的,孩子满月大小也是件喜事,来的人越多越好呢。
我听说醇亲王这次请了不少人,杞安城里有名有姓的几乎都收到了帖子,府里人手不够,还从礼亲王那里借了些,阵仗大的很,看着是真的很疼爱这个孙子。”
“疼爱?”长宁郡主不屑的嗤笑一声,“这孩子既非嫡,又非长,我这位好二伯又不缺孙子,哪里来的什么疼爱?
怕不是府上揭不开锅了,拿这当营生呢吧?光是这两个月就办了七八场宴会了,也难为他搜肠刮肚想出那么多由头。”
醇亲王在先帝爷的弟弟里头,的确是出了名的不善经营,府上也确实是穷了点儿,还要靠着王妃和郡王妃以及其它几个儿媳的嫁妆度日,三五不时还变卖宫中的赏赐,也不排除他们办宴会赚钱花的可能。
但这话,就没必要说出来了吧?
横竖大家来也只是为了结交其他人,又不差那点儿礼。
周围人光是站她旁边都觉得尴尬,又不好甩开她先走。
长宁郡主是翊亲王的女儿,翊亲王就藩懿州,她因为年纪尚幼留在了杞安,太后怜惜她,就把她养在了身边。
先帝还在的时候,也很疼爱她,破例封她做了长宁公主,一应的衣食住行都是比照着先帝的公主们来的。
要知道在大杞,不是每一个王爷的孩子都能当什么郡王、郡主,大杞建国六百余年,皇族那么多人,一个郡王食邑三千,真要那么封早就乱套了。
能做郡王、郡主的首先得是亲王的孩子,其次要么占嫡占长,要么最受宠,要么做过什么于国于民有利的大好事,一般一个亲王府里能有一个郡王就不错了,郡王袭爵做嗣王的可能性还很大,其他的子女也就是个县公、县主之类的,男丁好一点或许能封个国公、郡公。
且君子之泽,三世而衰,五世而斩,天家再仁厚,老养着一群吃空饷的,也不成啊,所以这爵位也是传一代降一级的,那些县公县主要是不努力,过了五代就是白丁了。
当然了,假如是皇上太后或者皇后很喜欢的亲戚那就另当别论了,比如这位名叫高常意的年轻妇人,做郡主都够呛的料,却做过公主。
可她的性子实在跋扈,大错不犯,小错不断,仗着太后和先帝的宠爱,甚至掌掴嫔妃,辱骂叔父,于是从公主降到了郡主,原本赐她的食邑万户也打了个对折,但还是比寻常的郡主多。
她也从未失去太后和先帝的疼爱,连当今圣上也很疼爱她,郡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名门望族里格外出挑的公子哥。
孩子不过三岁就是永乐伯了,女子的爵位又不能承袭,三岁稚童也没什么功勋,这纯粹就是硬封了,由此也可见天家多么疼爱她。
疼的她说起闲话,都不需要在意对方的身份。
这样的胆子她有,旁的人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