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多谢你们了。”舒望笑答,又收敛笑意,沉声道,“当时我受人之托来到段家救一人,不想在他们风云瞬息林里发现了秘密。段家的灵脉是以生灵为源头的人造灵脉,那源源不断的灵气,都是生灵散发出来的,我一时恼怒就烧了他们的林子。”
“什么!”江如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人造灵脉,生灵……哎呦,这段白怎么这么混账王八蛋啊!他简直是个,是个无耻之徒,作恶多端,取好人而代之,自己做个高高位置,百家门派之首,还要残害其他生灵?!我真的气死了,哎呀,我真的,真想一剑戳死他!”
舒望欲言又止,她的话略去了无名以及落云谷有关父亲的事情。在云霞宗时她就没说永阳观一事,本意是不想让她牵扯进来,如今真相展露,再瞒着也没用,眼下见到江如云这种反应,又有些犹豫。
犹豫片刻,舒望还是决定说出来。
“怎么还有这种事!这这混账王八蛋到底要做多少糟蹋人的事!我师叔知道此事吗?她和柳青沉的恩怨解开了吗?天哪,我之前还骂过柳青沉那么多,我这嘴——”江如云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下了舒望和江如云一大跳。
江如云眼泪滚滚,大声道:“我该当打的,我觉得自己真是个猪,是个蠢货!一直生在巨大的谎言中还沾沾自喜,远去的先祖我就已经如此愤恨,近处的师叔更令我感同身受。大婚当前爱人离去,师徒分离,门派式微,哪个不叫人怨恨,不叫人同情?更何况我还是云霞宗的弟子,我却像个蠢蛋似的为敌人说话,不曾为永阳观伸出援手,甚至还和旁人一起骂他们。我、我真的愚笨!”
她抽自己那一巴掌不轻,不过须臾脸上就高高肿起。
舒望轻轻地擦掉她的泪水,软声安抚:“过去你不知道,常说一句话,不知者无罪,你作为云霞宗的弟子担心自己的师叔,人之常情有什么错呢?错的不该是你,而是造成这一切的段白,是他令红娘与柳青沉阴阳相隔,令永阳观几近灭门,令无数人死在他的手下。你不该错,更不该抽自己,要打要骂要错,都是那段白才对。”
“对!就是个混账王八蛋!”
“没错,既然事实如此,我们更要把真相带出去,力气留着揍那个段白,不该是打自己。”
舒望连连安抚,移开目光,想看看狄缨什么反应,不料瞧见了她神色苍白,冷汗津津的模样。
“你怎么了?”
“没什么。”狄缨摇了摇头,压下眉心的仓皇之意,思忖片刻道,“我是在想,那海妖可以携四灵镇压水灾想必是极有能力,为何会被段白就这样简单的杀害了去?”
眼泪汪汪的江如云跟着道:“对呀,我看时也觉得奇怪。不过我瞧她后来脸上黑一块灰一块的,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大抵一路清澈水源造成的吧。”舒望说,回忆起在云水境见到的辰衍那一幕,那时她独身投入污水中,出来后水变得清澈,而她面庞苍白,已然变得十分虚弱。
“很有可能。”江如云点头,“我听说灾难之后重建最是艰难,洪水一路涵盖了土木等,水都被污浊了。想来是这位海妖女神以自己的能力吸附了这些脏东西导致自身的虚弱,才让那混账王八蛋有了可趁之机。哎,真是气死了!”
狄缨沉默思虑,江如云问她想什么,她就说:“我觉得段白实在是计谋多端,无比狠辣。他夺了海妖女神的能力,又怕她族人来追杀,便哄骗众修士和他去杀人家,杀了之后还要捅同伴刀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对他威胁最大的两方都给除掉了。即便姐妹两人要去求人帮忙,剩下的一群孱弱修士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更别说还被篡改了记忆,无数精英死在那一遭,当真是可惜,太可惜了。”
“说的是,和段白同期的修士还真没——不对呀!”江如云恍然大悟,忽地想起来风清剑派的霜无尊者沈少清,“还有尊者,他好像是和段白同一时期的前辈,为何他还活着呢?难道说他也是段白的狗腿子?要真是这样,那岂不是又来个大杀器了?!”
舒望回想起沈少清对自己的帮忙以及他对母亲相识的态度,摇摇头,否认说:“我觉得不是。当初从段家逃出来时,沈前辈曾出手帮我,并且,他认识我的母亲。但他有过怎样的经历,又扮演如何的角色,那我是不得而知的。”
“那还好,不然一个段白一个霜无尊者,可有我们好果子吃的。”江如云说,动静一大,扯的脸上巴掌生疼,捂着脸“嘶嘶嘶”抽气,一个不顺心,干脆仰躺在草坪上。
“抽自己还用那么大力。”舒望有些担心,俯身凑过去看,“我瞧瞧,别乱碰。”
“我看看。”狄缨跟着过来,见她脸上惨状不免拧眉,抬眼对舒望说,“我有消肿药膏,给她涂一涂。”
“好。”
“这药膏很有效,大约明日就好了。”
江如云仰躺着,圆圆的眼睛看看左边的舒望,转过去又看看右边的狄缨。两人在她身侧两边,同样的担忧,专注地在她脸蛋上涂涂抹抹,清凉的膏药化解了脸上热辣辣的疼,这凉意约莫是流到了她心里,激得她忍不住笑出来。
“怎么还笑?”舒望抬手抚着她的额头,“莫不是你把自己打傻了?”
狄缨一本正经道:“出去后找云同修看看脑袋。”
江如云本是笑着,看她俩神色正经不免急了:“我才没有——哎呀呀,我的脸。”
“刚涂好,别动。”舒望按着她的胳膊。
“好嘛好嘛,我知道了。”江如云乖乖地重新躺下,抿着翘起的嘴角,小声地说,“虽说我这话说出来肯定得先祖白眼,但我还是想说。千百年前的真相让我震惊,师叔的遭遇让我难受,段白更是叫我狠得牙痒痒,我心里头这会儿百结愁肠,怎么说都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好像那话本子说的井底之蛙一般,我现在就是那跳出来的大蠢青蛙,一肚子情绪发泄不出来,可排在前头的,大概就是高兴了。”
“我懊恼双霞怎么因为一点小事交缠几千年,又庆幸我们没有大仇大恨,不过是一桩误会,忽然一下子多了那么多姐妹,我心里头高兴得很,但是最高兴的,还是两位姐姐待我好。”
她的眼睛又亮又圆,这里分明看不见夜空,可舒望和狄缨从她眼睛里看到闪烁的光芒。
“我还是恨段家人恨的紧,可我又觉得,那洪水也不是什么坏事,它让我们落在这,遇到了真相,还让我们三人解开了误会,有了共同的秘密。这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高兴,两位好姐姐,我大约是一辈子都忘不掉这次经历了,你们两个可也不要忘掉。”